筆趣閣 > 天唐錦繡房俊 >第三百八十三章 祕辛
    長安,趙國公府。

    “砰”

    一盞白瓷茶杯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長孫無忌怒目圓瞪,額頭的青筋凸起,蜿蜒如青蛇,保養得宜的面容此時漲的通紅,頜下鬍鬚無風自動。

    “爾已成年,在官場之上亦歷練有加,怎能做出此等愚蠢之事?那突厥人不知禮教,無忠義之心,翻臉無情猶如家常便飯,爾怎能將把柄落入其手中,被其牽制?”

    長孫無忌痛心疾首,幾乎是咬着後槽牙低聲吼道。

    站在他面前的長孫衝戰戰兢兢,垂着頭,訥訥不敢言。

    長孫無忌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看着一臉沮喪的兒子,心裏不禁泛起疑惑,這還是自己那個聰穎毓秀的兒子麼?做事居然如此莽撞,根本不思討後果會是何等嚴重!

    深深吸了口氣,長孫無忌壓制住心裏的怒氣,無奈說道:“難不成你忘記了,七年前的那一次?咱們長孫家不怕做錯事,天大的錯事,亦有爲父給你頂着。可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爾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個地方犯錯?爲父,深感失望!”

    用十車精鐵,僱傭突厥人夜襲神機營?

    虧你想得出來!

    簡直天真到極點,且不說未將神機營和房俊一舉殲滅,即便滅了房俊,就以爲能甩得脫突厥人?

    突厥人的腦子是不太夠用,可也不能將他們當成信守承諾的君子,那幫蠻子若是敲砸勒索起來,絲毫不會顧忌臉皮,直至將你敲骨吸髓榨乾了爲止!

    多精明的一個孩子,怎能如此糊塗?

    聽聞父親說到七年前,長孫衝咬了咬嘴脣,神情之間閃過一絲暴戾,終於忍耐不住。

    他可以捱打,可以捱罵,但就是受不了父親這種極度失望的表情!

    長孫衝豁然擡頭,充血的雙眼與長孫無忌對視,低聲嘶吼道:“我就是恨!我就是不服!那房俊有什麼能耐?憑什麼一個兩個都將其視爲棟樑之材!我長孫衝這些年禮賢下士、勤奮知禮,將任內職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可所有人都認爲這是我應該做的,做得好是正常,出現一絲一毫的疏漏,便會別挑剔指責,這是爲什麼?我是花費十車精鐵買通欲谷設出兵夜襲房俊,可是沒有證據,誰能把我怎麼樣?而且,我敢保證,房俊絕對不可能活着回到長安!我要他死!不僅是他,就算是當朝太子,我也要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絕對不是區區一條腿就……”

    “啪!”

    長孫無忌擡手就是狠狠的一個耳光,打得長孫衝一個趔趄,大怒道:“給老子閉嘴!有些話,就得一輩子爛在肚子裏,即便是跟自己的老子,也休要再提起一個字!否則不僅僅是你,整個家族都得牽連,你給老子記住了!”

    長孫衝捂着臉,火辣辣的一陣刺痛,神智卻清醒了許多,聞言慌亂的說道:“是,父親,孩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長孫無忌臉色陰沉,站起身,走到長孫衝身前兩步遠站定,雙眼直視着長孫衝,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與公主……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沒有!”長孫衝面色一變,脫口而出道。

    隨後,見到長孫無忌面色仍舊充滿疑慮,只好說道:“那房俊作了那首《愛蓮說》,孩兒現已成爲長安笑柄,便是公主的**亦受損,孩兒氣不過,所以纔想要買通突厥人,置房俊於死地!至於孩兒與公主,什麼問題都沒有……”

    長孫無忌卻是搖搖頭。

    他這一輩子,若論起政事上的建樹,拍馬不及房玄齡。可若是說起揣摩人心,兩個房玄齡也不是他的對手!

    從長孫衝遊移的眼神也心虛的神情來看,他的這番話未免有些不盡不實。

    思量一番,長孫無忌終究還是問道:“可依某看來,你與公主之間,尊敬多過於愛慕,禮數多過於親暱,倒是真當得起‘相敬如賓’之比喻,反倒不似新近的夫妻……”

    按說身爲人父,自當嚴守綱常,等閒是絕對不會跟兒子探討夫妻之間的關係。可長孫無忌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小夫妻兩個看似恩愛,實則總是予人敬而遠之的疏離感,難免惹人疑竇。

    最主要的是,二人已然成婚多年,卻一直未有麟兒降生……

    這不得不讓長孫無忌懷疑。

    面對父親灼灼的目光,長孫衝面色發白,心裏怦怦直跳。

    勉強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否認道:“沒有的事情……父親多慮了,孩兒與公主的感情……一直很好。”

    長孫無忌卻是不信。

    沉吟半晌,決定道:“你與公主成婚多年,一直未有生育。過得幾日,爲父便向陛下請求,爲你納一房妾室。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乃是頭等大事,相比陛下亦不會因爲如此便偏見與你。”

    長孫衝笑不出來了,訥訥道:“這個……沒必要吧?孩兒與公主感情一向很好,父親此舉,必然令公主難過,這個……再說,若是公主的身子有什麼毛病,豈不是令她愈加難堪……”

    “你無需多言!”

    長孫無忌打斷他,冷冷說道:“難堪又如何?不能爲我長孫家傳宗接代,那便是一尊牌位而已,做得什麼用?你且安心,若是陛下因此責罰與你,自有爲父去跟陛下求情……”

    “啪”

    一聲短促輕微的破碎聲音,自屋外傳來。

    父子兩個面色大變,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的互視一眼。剛剛的言語,若是流傳到陛下耳中,那可就是彌天大罪!

    長孫衝身子矯健,一個箭步竄到門口,一把拉開房門,便見到門邊的迴廊出,有一盞燕窩灑在地上,白瓷湯碗已然粉碎。

    長孫衝猛地跑出來,對着門口一丈處看守的家僕喝問道:“剛剛是誰來過?”

    那家僕被長孫衝猙獰的面容嚇了一跳,趕緊單膝跪地,說道:“是公主殿下爲您送來燕窩,卻不慎掉落……”

    “人呢?”長孫衝急問。

    “額……已然走了……”

    這是長孫無忌從房裏走出,低聲問道:“是誰?”

    長孫衝慘白着一張臉,有些呆滯的說道:“是公主……”

    長孫無忌也愣了一下,面色陰鬱,思量起對策。

    只是不知公主剛剛聽沒聽到父子見的對話?若是聽見,又聽見了多少呢?

    一時之間,即便是狡詐多智的長孫無忌,也感到棘手無比。

    他不怕公主聽到後面的話,那只是代表一個父親對於兒女的擔憂,即便被陛下知曉,也不過惹得陛下不快,無甚大礙。

    但若是聽到了前半段……

    長孫衝深吸一口氣:“孩兒去看看公主……”

    “無論如何,要將公主穩住。”長孫無忌陰沉着臉。

    “諾!孩兒懂得……”長孫衝一揖,匆匆向後院行去。

    *********

    繡樓染香,珠簾低垂。

    青銅獸爐裏嫋嫋的燃着檀香,玉幾香茶,錦墩繡榻,秋日的暖陽被樓外的梧桐切割得支離破碎,一片片染黃的樹葉隨風飄落,透過窗子上的玻璃,展示着最後的悽美……

    長樂公主靜靜的站在窗前,清亮的雙眸似是追逐着飄落的樹葉,但漸漸氤氳的悽迷霧氣,卻又顯得漫無焦距。

    刀削斧鑿一般輪廓秀美的側臉,宛如玉雕一般冰冷無一絲暖意。

    她清秀纖長的嬌軀微微有些顫抖,遠遠望去,單薄優雅,就如同窗外那飄飛的落葉一般悽美無助……

    “噔噔噔”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長孫衝追上繡樓,喘了一口粗氣,喊道:“公主……”

    長樂公主卻充耳不聞,俏然站立,神情未有一絲波動。

    長孫衝嚥了口口水,上前幾步,站到長樂公主身後,凝視着她修長潔白的後頸處淡淡的絨毛,輕聲道:“公主,莫要怪罪父親,他只是一時想心急而已,你且放心,我不會遵從父親的意願去納妾的,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思麼……”

    他不知道長樂公主到底聽見了多少,只能這般試探。

    長樂公主輕輕轉身,一雙清澈的明眸凝視着長孫衝,秀美絕倫的面容古井不波,只是兩片粉潤的紅脣微啓,輕聲說道:“你的心思?心在你的肚子裏,誰又能知道誰的心思呢?”

    長孫衝劍眉微蹙,旋即又舒展開,笑道:“公主這可是爲難我了……難不成,還要在下剖心瀝膽,取出來給公主看一看?”

    若是放在以往,這等略顯輕浮的情話兒,是長樂公主最喜歡聽的。每當這時候,她都會美滋滋的挑着眉兒,抿着嘴脣,然後用一根春蔥也似的纖長玉指,輕輕的在長孫衝胸前畫個圈兒……

    可是今天,她卻只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在心底升起,凍得她汗毛乍起,冷如骨髓!

    這個人的心思,究竟都藏這些什麼呢?

    腦子裏那些魔鬼一般的話語響起,讓人簡直不可置信!

    輕輕籲出一口氣,長樂公主淡淡說道:“待會兒,我搬去姑姑那裏住,你就不必相送了。”

    在長孫衝的愕然當中,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垂下來擋住清亮的眼波,恬靜的聲音在長孫衝聽來,彷如飄蕩在九霄雲外一般不可捉摸:“以後,我亦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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