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房俊 >第三百七十三章 波濤將至
    高府後院,小屋子裏燃着一根蠟燭,光線並不明亮,高士廉跪坐在窗前地席之上,雙目緊緊闔起,鬚髮皆白,蠟黃的臉色滿是憔悴,渾身上下更無半分符合其尊貴身份的氣勢,反而充滿了灰濛濛的死氣……

    高至行敲門進來,見到父親頹喪的容顏,心中頓時一陣絞痛。

    他不似兄長高履行那般雄心勃勃好高騖遠,亦不似四弟高真行那般劣跡斑斑桀驁難馴,他沒有什麼太大的野望,只願意太平無事的一世到老,孝敬父母友愛兄弟,此生足矣。

    此刻見到最敬愛的父親這般死氣沉沉的模樣,心痛難過之餘,不由得對關隴貴族們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

    輕手輕腳的上前來到高履行身邊,見到一側的茶几上放置着剛剛送來的飯菜,整整齊齊顯然一口未動,不由得垂淚道:“父親何至於此?四弟求仁得仁,雖然身死,卻足以名垂青史,實乃天下男兒之楷模,吾渤海高氏之英魂,若是四弟在天有靈,見到父親如此模樣,豈能心安?”

    高士廉這才睜開眼,看了看面前涕泗橫流的兒子,笑着搖了搖頭,問道:“年紀大了,氣血兩虧,總歸是不如年輕時候熬得住,將養幾日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前院出了何事?”

    高至行抹了把眼淚,道:“父親明鑑,剛剛房府的家將以及京兆府的官員前來,將房俊與馬週一起叫走……”

    接着,將聽到的房家小弟小妹以及蔣王、長孫渙因爲一場鬥毆盡皆牽涉進去的事情說了。

    高士廉宦海沉浮一輩子,歷經隋唐兩朝,自然見多識廣,敏銳的察覺到此事或許絕非鬥毆那麼簡單。

    “如今陛下與關隴貴族之間齷蹉頗深,陛下極力打壓,關隴貴族奮力反抗,雙方之所以都保持着剋制,是因爲都不想見到因爲權力爭鬥而導致朝局動盪。但是這種剋制絕非那麼保險,或許其間只要有少許的變故,便會其打破。而一旦有一方失去了剋制,那麼結局可想而知……”

    高士廉低聲分析,旋即說道:“通知咱家門下,無論之後朝中發生何等變故,都務必不要輕易表態,儘可能的穩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另外……派人通知季輔一聲,要與關隴貴族們保持距離,切不可參與關隴貴族任何動作。”

    高至行不滿道:“管他作甚?那廝狼子野心,渾然不顧父親對他多年的照料提攜,反而爲了自己的野心被判父親,是生是死且由着他好了!”

    “你呀!個人之恩怨,又豈能凌駕於家族利益至上?爲父子嗣衆多,卻沒有一個能擔當得起家業的。若是你們兄弟但凡能夠出來一個房俊那樣的人物,爲父有豈會理會高季輔那個小人?”

    對於高季輔這個族弟,高士廉是又愛又恨。

    一方面深恨其之前覬覦自己致仕之後空出來的吏部尚書職位,結果投靠長孫無忌狠狠的擺了自己一道,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承認,渤海高氏在自己之後,也就唯有這個養不熟的族弟還算是有些才能,勉強能夠撐起渤海高氏的門庭,餘者皆不足論。

    爲了家族的未來,恩怨皆可放下,反而還要權力維護高季輔的周全……

    高至行一臉羞愧,忙道:“孩兒謹遵父親之命,這就派人前去。”

    高士廉緩緩頷首,道:“盯着京兆府那邊,想來此事極難善了,咱們家要隨時掌握情況變化,予以應對。”

    “喏!”

    高至行應了一聲,匆忙離去。

    高士廉擡起頭,瞅了瞅窗外昏暗的夜色,伸手拿起茶几上的剪子,將燭芯剪了剪,燭光越發明亮起來。

    朝局是否動盪,東征能否順利,這些其實都已經不是高士廉在意的事情,只要高家的實力不因此而折損,他懶得去管那些個朝堂爭鬥,想管也管不了……

    他在意的,只是能否在有可能出現的變化之中,爲高家謀求更高的利益。

    原本跟房俊所代表的忠於皇帝、終於太子的勢力連接起來是他最希望的,結果人家根本瞧不起他,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想起他,坐在高家的屋子裏籠絡蕭瑀,都不屑於多看高家一眼。

    物是人非,人走茶涼。

    昔日權傾朝野,就連陛下當面亦要執子侄禮的高士廉,如今卻只能在即將風起雲涌的朝局之中作壁上觀,不得不說是人情世故的一種淒涼的諷刺。

    既然沒人想要將高家拉上船,那麼就只能高家自己想辦法找一艘船爬上去。

    沒有一艘大船安身立命,怕是頃刻之間就要在這一場權力爭鬥的漩渦之中遭受滅頂之災……

    *****

    房俊與馬周策騎急匆匆感到京兆府衙門。

    遠遠的,便見到衙門前的空地上燈火通明,無數人打着火把圍聚在此,人影幢幢喧囂不絕。

    房俊策騎走在前頭,見到這些人擋住了門口,心中焦急擔憂弟弟妹妹的情況,不耐煩的大吼道:“統統讓開!”

    人羣瞬間一靜。

    站在外圍便有人不悅,轉過身來看也沒看,大聲喝叱道:“放肆!有沒有點教養,大呼小叫不要命了嗎?”

    房俊心中本就焦急,聞言心火陡升,一言不發,手裏的馬鞭狠狠的抽了過去。

    “啪”的一聲,馬鞭不偏不倚的抽在這人的臉上,火光照耀之下,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馬鞭抽破了臉上的皮膚,使得鮮血飛濺出來……

    “哎呀!”

    那人慘嘶一聲,捂着臉蹲在地上。

    他周圍大抵都是他的同伴,見狀又驚又怒,“呼啦”一下便圍攏上來,紛紛跳着腳大聲喝罵。

    “娘咧!當衆行兇,不要命了嗎?”

    “小爺在這關中橫行十餘年,還沒見過這般囂張的!”

    “大家一起上,將這廝拽下馬來,打斷他的四肢,給令狐家的十三郎報仇!”

    ……

    眼瞅着人羣圍攏上來,未等房俊下令,他身邊的親兵部曲已經策馬上前將他圍在中間,然後見到周圍火把搖晃人影幢幢,唯恐出了意外,紛紛抽刀出鞘,立在馬上怒目四顧,齊聲大吼道:“想要造反不成?速速退下,誰敢造次,格殺勿論!”

    都是跟隨房俊東征西討南征北戰的悍卒,屍山血海裏蹚出來,一個個人高馬大鋼刀霍霍,橫眉立目之間那股子剽悍暴戾的氣息毫無掩飾的滿溢出來,嚇得這些人齊齊噤聲,驚疑不定。

    在這長安城中,京兆府門前,敢於動不動就亮刀子,喊上一句“格殺勿論”的,絕對不是一般人。

    而且這些人氣勢太盛,殺氣太兇,誰敢沒頭沒腦的就衝上去?

    這些人腳下遲疑,疑神疑鬼的藉着火光仔細打量。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大部分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娘咧!

    居然是這位棒槌……

    在房俊身後的馬周此刻已經被嚇出一身汗,讓太清楚房俊的性情了,家人從來都是最重要的,此刻心繫弟弟妹妹的安危,早已經心焦如焚,誰若是敢在這個時候擋在他面前,抽刀子砍人簡直不在話下。

    他連忙從馬背上跳下來,跑到房俊馬前,一手拽住戰馬的繮繩,一手拉住房俊的衣角,大聲道:“二郎,稍安勿躁!”

    他是真的害怕房俊兇性大發,若是在這京兆府門前砍死砍傷幾個,讓他這個京兆尹怎麼辦?

    公事公辦,他不忍對這個最好的朋友下手;徇私袒護,又不符合他一貫的信念……

    好在房俊倒也並未失去理智,只是想要儘快將這些人驅散,聞言點點頭,瞅着面前這黑壓壓的人羣,厲聲道:“聚衆鬧事,想要衝擊朝廷衙門嗎?速速閃開,否則皆以嘯聚造反論處!”

    人羣隨着他的喝聲,“嘩啦”一下猶如遇見了避水珠的湖水一般,頃刻間閃出一條通道,直抵京兆府大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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