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房俊 >第七百四十二章 良言相勸
    李治覺得房俊之言很有道理。

    可是又想,難道滿朝都是自大驕狂的糊塗蛋,就你一個明白人?更別說父皇英明神武,他都不覺得東征高句麗有什麼問題,你還能父皇更厲害?

    便斜睨着房俊,輕哼一聲道:“這滿朝文武都是當年跟着父皇曆經戰陣拼殺出來的,即便是文臣亦熟讀兵法、可上陣殺敵,若是當真東征如你所言那般兇險萬分,這些人豈能都視而不見?可以想見,越國公你也不過是危言聳聽、標新立異而已!”

    房俊無心爭辯,只是說道:“各自爲政、各有謀算,所有人都只在乎一家一族之利益,可有誰將帝國之利益放在首位?這便是陛下堅決壓制門閥,太子殿下矢志承襲之原因。在百廢待興之時,世家門閥之底蘊固然可以將帝國推上更快的發展道路,然而等到國家崛起,世家門閥之自私便會成爲束縛帝國前行的繮繩。他們從不在乎帝國,因爲在他們眼中,帝國只是他們一手締造出來的,如果有一天帝國利益與他們的家族利益差生衝突,且不可調和,那麼很簡單,就像他們在隋末所作那樣就行了,興一國滅一國,反掌之間耳。”

    大唐立國未久,李二陛下更是個馬上皇帝,這大唐江山有一半都是他當年率領秦王府的舊將打下來的,這滿朝文武的確各個熟知兵事,上馬提刀可以安邦,下馬執筆可以定國。

    然而人在世間,總會被各種各樣的利益所左右、牽絆,既難以見到本心,更難以保持立場。

    這朝野上下的驕縱之氣,他們怎會看不到?

    只不過因爲各自的利益所牽絆,所以不願說而已。政治鬥爭當中從來都是此消彼長,別人若是不能夠摔跟頭,自己又如何輕鬆的攫取更多的利益?反正別人各個驕狂自大沒關係,只要我自己心裏有數就好,等到別人盡皆遭遇損失,我這邊穩紮穩打,屆時這滔天的功勳必將落在我的頭上,豈不美哉?

    可這些人卻從未想過,或者說從未在意過,戰爭一途不僅僅要講究天時地利,最重要的乃是人和。

    人心不齊,縱是大軍百萬,亦不過是一盤散沙而已。

    更何況遼東冬日酷寒、夏日多雨,唐軍若不能在入冬之前掃蕩高句麗全境,待到冬來降雪氣溫陡降,不知多少人將要受凍而死,此乃天時之不利也;遼東山嶺縱橫、河流密佈,且地廣人稀,道路盡皆簡陋,稍有雨水,大軍人馬踐踏之下很快就會泥濘不堪、寸步難行,且高句麗自知不能與唐軍正面交戰,所以躲在關隘險要之處修建塢堡、山城,據險固守,誓死抵抗,此之謂地利之不利也。

    面臨國破家亡,所有高句麗人都誓死守衛國土,上下齊心寧死不退,必然士氣高漲……

    天時地利人和,唐軍沒有一樣佔據上方。

    所能夠依仗的,無非是超過高句麗數倍的兵力,優秀的單兵素質,以及更加精良的兵械裝備。

    所以這必將是一場苦戰。

    既然是苦戰,那麼必定要遭受慘痛之損失,到時候各方勢力爲了保存實力,都想着苟着看着別人衝上去喫個大虧,自己則在最後關頭攫取勝利之果實……

    這場仗豈能不兇險萬分?

    李治的面色很是難看。

    他自然知道父皇立志於將世家門閥打壓、消滅,進而完成皇權之統一,使得令出中樞、頒行天下。可正是因爲他參與了爭儲,所以父皇默許了關隴貴族對他的支持,進而違背了自己的原則,減緩了削弱世家門閥的步伐。

    如此,才使得世家門閥紛紛鬆了口氣,既然預見到了各自的前途,所以更要在東征之戰中攫取足夠的利益,以抵抗之後依舊會遭受的削弱打壓。

    甚至於,父皇之所以要御駕親征,並非是如坊市之間流傳的那般什麼“好大喜功”,而是父皇知道,在他減緩了打壓世家門閥的同時,這些世家門閥必然要反彈,最顯著的後果便是東征之中各有謀算,不肯同心戮力一鼓盪平高句麗。

    換了別人,如何壓得住這軍中的世家門閥、各方派系?

    未有他自己御駕親征,才能確保戰事的順利進行……

    這一刻,李治纔算是徹徹底底明白父皇對於他的寵愛,達到了何等程度。那是寧願違背自己的政治策略,亦要扶保他登上儲位的堅定不渝。

    ……

    值房外,所有人都無心辦公,各個豎着耳朵聽着值房裏的動靜,一旦發現風吹草動,就要衝進去拉架。

    他家與房俊公事日久,深知房俊的脾氣,只要晉王觸及了房俊的底線將他給惹毛了,纔不會管什麼親王不親王,肯定是摁在身下暴揍一頓再說……

    然而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值房裏有什麼奇奇怪怪的聲音。

    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相互之間擠眉弄眼,都希望對方能夠去值房內看看。

    可房俊在兵部的威望太高,誰敢進去打擾?搞不好撞到鐵板上,自己就成了房俊宣泄怒火的目標,那得有多冤……

    最終,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崔敦禮。

    無論官職亦或是威信,崔敦禮都堪稱“兵部第二人”,而且他算是房俊的絕對心腹親信,未有他纔有可能在勸阻房俊的同時,不會激怒房俊惹禍上身。

    崔敦禮:“……”

    看着同僚們的目光,他心裏直想罵娘。

    房俊這人看似粗獷莽撞,實則最是心中有數,他若是敢打晉王,那必然是不得不打的原因,而且打完還沒什麼大事兒。

    自己這進去算怎麼回事兒?

    不過又想到如今太子與晉王爭儲,房俊萬一當真想要削弱晉王的威信,故而主動找茬怎麼辦?

    東征在即,若是再鬧得沸沸揚揚,那可就誤了大事……

    想了想,便讓人準備了一壺開水,自己提着走到值房門前,先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聽,沒什麼動靜,這才伸手敲門,聽到裏頭傳出“進來”的聲音,這才推門走進去。

    見到屋內兩人相對而坐,雖然神情嚴肅,卻並未有惱羞成怒之跡象,崔敦禮略微放心,上前將水壺中的開水注入茶壺之中,笑道:“隆冬時節,最宜飲茶,清慮提神,養氣撤火,殿下、尚書慢用。”

    您二位多喝茶,火氣小一些,千萬別打起來……

    兩人齊齊頷首。

    崔敦禮躬身施禮,腳步輕快的推出去。

    房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看着沉默着的李治,問道:“如今感受到了陛下對殿下的厚愛了吧?陛下寧願讓東征參雜着太多的不利因素,亦要減緩對於世家門閥的打壓,以此來支持殿下爭儲,而殿下你,爲何還要在乎區區的被問責的風險,不肯將自己所能夠做到的一切都做好,力爭東征之戰中不會出現哪怕一絲一毫的意外呢?”

    李治默然,心裏有些不爽。

    咱好歹也是親王,你這廝居然連斟茶都懶得斟?

    沒辦法,眼見房俊根本沒有給他斟茶的意思,只能自己斟了一杯,捧着茶杯慢慢喝着,緩解着心底的震撼和尷尬。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語,慢慢飲茶。

    良久,李治方纔放下茶杯,輕嘆一聲,道:“就按照越國公的意思辦理吧,本王再無意義。”

    他之前據理力爭,是認爲房俊此舉不過是意在打擊他的威信,並且挖了個坑,使得以後肯定有人據此攻訐自己。但是經由這一番討論,他承認與有可能得到的攻訐、彈劾相比,的確要儘可能的將東征戰事的方方面面都做到全無遺漏。

    房俊欣然頷首,緩緩說道:“殿下深明大義,微臣深感欣慰。若是殿下不嫌,微臣有一句僭越之語,不知當不當講。”

    李治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本王若是說‘不當講’,越國公是不是就不講了?”

    他最煩房俊在自己面前擺出這樣一種“你什麼都不會,我來教教你”的姿態,這令他感到對方似乎高高在上,穩穩的壓着他一頭,心裏很是不舒服。

    孰料房俊居然點點頭,道:“既然殿下不想聽,那微臣便不講。”

    李治瞪大眼睛,氣憤的瞪着房俊。

    話說半截、狗尾斷章,這是最缺德的行爲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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