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東西送到,陳方本來就應該離開,不過他選擇的時間極好,這個時間段,武媚娘正在補覺,一般到了中午纔會醒來。而唐工坊中,陳大坊主一般都是閒人一個,不怎麼打理坊中事物。
用他的說法,這是無爲而治,其實就是懶,陳大坊主的懶,那是除了牀上和另一半尋歡之外,就不願意再動動手指頭的性子。
既然坊中無事,又不用陪武媚娘,陳方就在禁苑這邊多留一段時間。
漢皇和皇后顯然知曉他的心思,小甜甜皇后抱了,漢皇讓自己皇妹陪駙馬轉轉。
走出漢皇的臨時寢宮,那邊劉怡就走近了駙馬幾步,和陳方並肩走在一處。
走過長廊,走過花園,走出宮中圍牆,一直出了宮殿羣,走在禁苑能放下幾座大明宮的龐大園林之中。
此時說這裏是園林倒是都不合適,這裏應該稱爲森林。
夏日七月末,加之之前一夜雨水,樹木和青草都蔥蘢茂盛,晨光照耀,從樹蔭投下大片斑駁光影。
林中小徑,用鵝卵石細心鋪設,此時鵝卵石和鵝卵石之間,已經生出細小草莖和斑駁苔蘚。
那邊劉怡試着碰了碰陳方的手,陳方的手自然和她拉在一起。
兩個人手指輕輕搭上,都沒有話語,就沿着這條歷經無數歲月的斑駁鵝卵石路徑一直走。
鵝卵石小徑的盡頭,兩排參天古樹,古樹下方是一個水池,不過此時池水泛綠,已經很難見到當年大漢強盛時的原本樣子。
水池旁邊,石頭壘起的臺子,劉怡輕輕坐下,陳方坐了一旁。
劉怡的手始終勾着陳方手指,然後側過頭,看身邊男子的側臉。
“還恨我嗎?”
這是兩個人單獨相處,陳方說的第一句話,說了這句簡短話語,他輕輕擰頭,看向劉怡。
劉怡深情的雙目望着他,那精緻的女兒面孔泛出微微笑容,像是六月中旬的初綻蓮花。
劉怡搖了搖頭,感覺到自己勾着的陳方手指微微動了動。
“我若恨你,就不會嫁到大唐,你毀了北港,那是國事,站在你的位置,我覺得你應該如此做。”
“怡兒,其實我有心動,想一直留在大漢,不過,我這人終究做不來那種事情。”
“什麼時候心動了?”
“嗯...,大概在你說讓我做南王之時,你只爲我相夫教子。”
“那後悔麼?”
“有一些後悔,那時候若留在北漢,說不得現在我已經是南王了。”
“你不會那樣做!”
陳方沉默,身邊的女子將一隻羊脂白玉精雕細琢般的玉手放了他的手掌中。
“若你那般做了,我知道你其實不是蕭默時,也許我會恨你。”
“爲什麼?”
“因爲背叛,因爲你爲了一些東西,願意放棄心中所愛,因爲,怡兒不喜歡那般的你。”
陳方輕輕笑了笑,輕輕握住劉怡的手,舉了到自己面前,輕吻手背,然後望着她。
“那她怎麼說的?”
“我對她說了實話,我不怎麼會騙人,你是我騙過最多的女子。”
劉怡沉默,陳方沉默,暖陽照耀過參天古木的梢頭,輕輕將光影投在兩人身上。
陳方看劉怡的額頭,那裏零碎的幾絲髮絲泛着金色的光芒。
“那你對我說一句實話,喜歡我麼?”
劉怡仰起頭,一雙美目盯着陳方的雙眼。
“喜歡,不喜歡就不會心中愧疚。”
“以後就不要再騙怡兒了,因爲怡兒心中以後只會裝着你。”
劉怡輕輕靠進陳方懷中,陳方撫着她的肩膀,手一直落在劉怡精緻曼妙的腰身上,然後緊緊摟住。
“怡兒,以後我都不會騙你了,我這一生最痛苦的時候是那夜在那間教堂,最幸福的時候,是還能擁着你,擁在懷中。”
緊緊摟着劉怡,陳方感覺自己手背有一星溫熱,然後轉爲冰涼,陽光照耀在手背上,有星星點點的反光。
“怎麼哭了?”
“怡兒沒哭,怡兒只是高興。”
陳方垂頭,在劉怡眼眶輕吻了一下,女子的淚有些苦澀,陳方明白,那就是情感糾纏的滋味。
他忍不得吻着那眼角,吻着那眉心,手輕輕託着劉怡精緻溫柔的面頰,親吻着她的鼻尖,然後讓自己的鼻尖和她的輕輕觸在一塊。
兩個人隔着兩個鼻尖的距離,深情互望,然後劉怡破涕爲笑,陳方也發自內心的笑了笑。
互相托着臉頰,互望凝視,這一個動作保持了許久,保持到那泛綠的水池中一隻青蛙跳了出來,在陽光中伸出長長的舌頭,將一隻蜻蜓的薄薄鱗翅捲入口中。
兩個人被這青蛙打破了沉默,劉怡淺笑,將頭埋了陳方懷中,手指勾着陳方手指,輕輕摩挲,摩挲他的指紋。
“怡兒,忽然好想你從背後抱着我。”
“那你轉過身去!”
陳方轉身,劉怡的手從陳方腋下伸了過去,十指交扣在一處,然後她輕輕趴了陳方背上。
夏日單薄的衣服隔絕不了兩人的體溫,陳方感覺着背後女子的柔情,兩隻手將劉怡扣在一起的手覆上。
“怡兒,我覺得這姿勢好像不對!”
“怎麼不對了?”
“應該站起來,然後我手扶着窗臺之類的地方。”
劉怡在陳方身後忍不住笑了笑。
“那站起來,你扶着那裏假山。”
陳方過去扶着,此時劉怡靠在他的背上,陳方輕輕閉了眼睛,腦海中是石堡中那個溫柔女子,從背後抱住他的情景。
她的體溫,她的女兒香,她的玲瓏曲線,她的熟悉呼吸。
陳方彷彿經歷漫長的時間折線,在尋找着舊時的回憶,熟悉而漫長,彷彿永無止境的光。
就這樣讓劉怡在自己背上趴了許久,陳方用手握住她的雙手,有些歉然看了看她。
“我該回去了,你知道她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