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沒離開裴莊呢？也許就不會中槍沉入水裏。
我感覺鼻子耳朵裏都是水，我想呼吸，卻有大把的水鑽進鼻孔，那種窒息的感覺難受地讓我心慌，心臟撲通撲通在跳，我卻什麼都聽不見，眼睛睜着，只覺得心姐的臉越來越模糊，再然後就黑了。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強，沒想到生命結束的那麼意外，漸漸地，我失去了意識。
我做了很長時間的夢，感覺肚子裏的血都流光了，我很餓，想念裴莊給我做過的夜宵，哪一樣都是人間美味，我還夢見大學校園的食堂，穿着白淨廚師服的師傅，總會一人一大勺……
我醒來的時候一度懷疑自己是個餓死鬼閻王爺不收所以給放回來了。
“紅梅姐，我好餓。”這是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紅梅沒有丟棄我，她原本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然後拿着張磊給我準備的錢和卡走人的，可她沒有，她不止救了我，還駐在江面上照顧我。
在我對人心失望透頂的時候，她給了我溫暖，那一絲絲溫暖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支撐着我走下去。
“你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嚇死我了。”紅梅拿來麪包和水，爲了方便逃亡遊艇上速食較多，這意味着失血過多的我想補充蛋白質簡直是白日做夢。
拿着麪包，我狼吞虎嚥，喝水也是咕咚咕咚，活像一匹惡狼，從鬼門關回來的我太想留住自己的生命了。
“慢點喫，沒人跟你搶。”紅梅看着我，嚥了咽口水。
我愣了一下，眼眶微紅，“你沒喫東西？”
她看起來很樸實，說起謊話來一眼就能看穿，我把剩下的半個麪包遞過去，“要喫一起喫，要餓一起餓。”
她推開我的手，“你中了槍，我親眼看到那個漂亮的女人把你推到水裏，我從小在江邊長大，水性好，要換了別人指不定救不了你，救你上來之後，我用小刀把子彈剜出來了，後面的日子還不知道怎麼熬呢，我哪能浪費食物？！”
“姐，這不是浪費，要是你餓死了，誰照顧我？先喫吧，天無絕人之路。”我安慰道，求生yu望從沒那麼強烈過。
紅梅被我說動了，“我再去拿點東西過來喫，遊艇上還有捕魚的裝備，實在不行，我們就喫魚，喫海鮮。”
我點點頭，繼續喫東西。
中槍的地方在肚臍旁邊，用布簡單的裹了一下，這樣是肯定會發炎的，我怕我後面會高燒，索性先把事情安排好。
“紅梅姐，咱們現在到哪兒了？”
她大致看了下水域，“救了你之後，我又開了很久才停下來，你睡了一天一夜，爲了照顧你咱們都沒怎麼動，反正是離開向北市了，怎麼，你想靠岸嗎？”
我嗯了一聲，“我想去醫院。”
“成，你想睡一會，到了我叫你。”紅梅安頓好我之後繼續負責駕駛遊艇。
我看着這個女人的背影，心底涌起疑慮，她樣子看起來很樸實，跟生活在江邊的人沒什麼兩樣，可她走路生風，做事幹淨利落，臨到危險時不慌不亂，竟然還懂得幫我把子彈剜出來，這不禁讓我刮目相看。
張磊沒說她什麼來歷，我不好去問，這樣顯得我不相信她，還是等到了醫院再說吧。
我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昏昏沉沉，燒好像起來了，渾身燙的難受，傷口更是一陣一陣地疼。
“紅梅姐。”我喚道，感覺自己所處的環境很顛簸。
一隻粗糙的手抓住我的，“我在這呢，我們靠岸的地方有點偏僻，現在天色晚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車子願意送我們，你一定要忍一忍。”
我點點頭，使勁咬牙，說什麼都特麼要撐下去。
車子晃啊晃，我幾次懷疑自己的腸子會不會被顛出來，在我昏過去的時候，我聞到了醫院獨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牀邊有人說話。
“燒暫時退了，還這傷口處理的不好，要重新縫合受損的腸道和皮膚，你先去交錢吧。”
“好，好，謝謝醫生。”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紅梅坐在牀邊，我心裏稍稍安慰來，“你一直守着我？”
“是啊，不看到你退燒我哪能放心的下，昨天到醫院都是夜裏了，去小診所人家不收，又轉來了大醫院，好在你燒退了。”她看起來有些憔悴。
我擡起那隻輸液的手搭上她的，“謝謝你，紅梅姐。”
“謝啥啊，咱們能湊到一起
我已經很感激了，從中槍到落水，再到進醫院，沒有她，哪一關我都得死。
“姐，你幫我個忙。”
“你說。”她看着我，黑眼珠亮晶晶的。
我扯開嘴角，“在大醫院醫藥費是省不了的，遊艇上有我朋友給我準備的錢和卡，還有我的手機，你幫我拿到醫院裏來行嗎？”
紅梅應道：“行，張先生說給你留了個包，我也沒打開看，我這就去拿。”
“現金應該不會太多，主要都在卡里，我怕這裏要刷卡，你就都拿來吧。”
她說好，然後離開了醫院。
大概是太累了，抑或是太虛弱了，我又睡着了，直到護士叫我喫飯，我才覺察到胃裏空空的，很難受。
下午兩三點，紅梅拎着一個黑包到了病房，我當着她的面打開了包，裏面的錢疊放的很整齊，大概有五萬那麼多，還有一張銀行卡和我落在遊艇上的手機。
我抽了十來張毛爺爺遞給她，“這病房那麼小，晚上你總需要落腳點的，再買身衣服，不要來回跑了，挺累的。”
她擺擺手，“不要，不要，張先生給我的錢還有呢。”
從遊艇上的食物準備我就看得出來，紅梅很吝嗇，比精打細算還要摳門一點，而且剛纔我打開包拿卡的時候，她的眼神分明落在卡上的比較多。
“姐，你不拿着讓我怎麼安心治病。”我假裝生氣，她才收下。
我問過護士了，我要做手術，再加上後期康復，大概需要一萬塊錢，我讓她去交住院費，之後她就沒來過，應該是找賓館休息去了。
晚上的時候我怎麼也睡不着，想到心姐殺我之前說過的話，我心底一片冰涼，我不相信別人，可我相信她，不敢想象最後讓我差點喪命的不是林邊邊，不是高寧，也不是林婉茹，更不是裴莊。
而是她。
醫院旁邊就有銀行，九點鐘左右，我一個人悄悄溜了出去，查了查卡上的餘額，順便把剩下的三萬多塊錢存了進去，只留下點鈔票應急。
第二天一早，紅梅帶着早飯來看我，說賓館睡着很舒服，我看到她拿着錦江酒店的毛巾包着飯盒，心想她對自己倒是不摳門。
早飯我沒喫，因爲今天上午排了手術，我跟她說錢在病房裏讓她幫我看着，她說好，而銀行卡我用膠布粘在了病號服的內裏帶進了手術室。
手術時間三個小時，局麻，所以我腦袋是清醒的，出了手術室又被推進病房，醫生叮囑說排氣纔可以喫東西，我答應後總算清靜了一些。
午飯也沒喫上，直到晚上才吃了點湯湯水水。
我又給了紅梅一些錢，讓她出去喫東西不要虧待自己，告訴她讓她明天再來。
就這樣過了兩天，我能下牀走路了，有一天我在病房的走廊裏活動，遠遠看到紅梅帶着一個男人走過來，我閃身進了廁所，從門縫裏我看到他們進了我的病房。
她不是說沒有認識的人嗎？怎麼會帶着一個看起來賊眉鼠眼的男人來病房？
我正疑惑着，她就從病房裏出來往廁所走，應該是找我來了，我假裝剛上完廁所出去，“紅梅姐，你這麼早就來了啊。”
“我不放心你就過來了。”她笑道。
我用心看她的笑容，眯着的三角眼裏讓人看着有些不舒服，好像藏着某種不知名的東西。
我們兩人一起走進病房，那個男人上下打量着我，我皺了皺眉，紅梅忙道：“瞎看什麼呢，我讓你過來是幫忙的。”
“沒辦法，這位小姐太漂亮了，沒忍住。”男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精瘦精瘦的，跟人幹似的，說起話來露出一口黃牙，讓人看着挺噁心的。
我捂着肚子坐到牀上，“紅梅姐，這是你朋友啊。”
“對啊，我遠房表哥，我怕一個人照顧不來你，就叫他來幫忙了。”紅梅笑了笑。
我點點頭，“沒什麼，在醫院醫生和護士都挺好的，再說，我現在都能自己走路了，就不勞煩表哥了。”
“那可不行，我答應張先生送你去瀾滄市，他駕駛技術比我好，讓他開遊艇，我照顧你。”她道，看來都是打小生活在江邊的。
我勾起嘴角，“我先謝謝了，等我這傷再好一些咱們就繼續上路。”
紅梅和精瘦的人干連連應了幾聲，眼看到了中午，他們就去喫飯了，我走到醫生辦公室跟我的主治醫生說了幾句話，他神色凝重地點頭同意。
再次回到病房的時候，我的臉色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