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兄弟手下留情了,我這趕着快過年回去也不容易,這包煙給你,小小意思。”司機道。
我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車子重新開起來,開了一段距離之後又停了下來,姍姍姨打開了後備箱,然後把我扶出來,“沒憋着吧。”
我搖搖頭,沒那麼嬌貴,這才只是第一步,如果我退縮了,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躺倒冰冷的手術牀上當一隻小白鼠。
車子一直開,我偶爾問一下到哪兒了,其實回答給我的地名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就是想問,好像知道這些就會有安全感一樣,真是可笑。
“到了。”這是前面司機的聲音。
姍姍姨跟對方寒暄了兩句,說的就是幫我謝謝誰,我沒在意,等車子走了,她過來帶我去住賓館。
“小七,我訂了餐,你先洗澡好不好?”她詢問我道。
我嗯了一聲,在姍姍姨的幫助下洗澡,被水淋遍全身的感覺很輕鬆,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她教我洗澡的小時候。
“你想清楚了嗎?留下這個孩子。”
“想得不算清楚,我不知道我是否要留下這個孩子,但是我絕對不能爲了手術扼殺這個孩子。”我低着頭,任由她幫我洗頭髮。
姍姍姨嘆了口氣,“你爲什麼不答應小莊的做法,他是爲了你好。”
我知道,“姨,我要是做了手術,孩子一定會死,而且我的眼睛卻不是一定能好,我怕我後悔。”
“可是你不做手術,你的眼睛一定好不了。”她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個我也知道,所以我猶豫不決,裴莊沒有給我深思熟慮的時間,我只能逃,我想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什麼……
洗完澡,姍姍姨餵我喫飯,我固執地想要自己喫,卻把米飯弄灑了,菜湯也沾到了臉上,一緊張還灑在了衣服上。
“我來吧。”她替我擦掉那些污垢。
我緊緊地抓着筷子,“我不要。”
連這點小事我都做不好,我還能幹什麼?還怎麼重新站起來生活,不,我一定要自己來。
我一遍遍地自己夾菜,扒飯,“姨,你只要告訴我菜在哪裏,我一定可以慢慢變得熟練。”
“糖醋排骨在你右手邊一分米處。”姍姍姨說道。
試了兩次,我成功地夾到了排骨,我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心,就算瞎又怎麼樣,有我最親的人做眼睛,大不了一起都從頭學起,只要我的心不瞎。
一頓飯喫完,麻煩姍姍姨又給我洗了一次澡。
晚上,我們躺在一張牀上睡覺,我的心裏亂糟糟的,計劃也想不好。
“姨,我怕裴莊對我媽下手。”
“他不會。”姍姍姨抓住我的手,“我看得出來,小莊對你不是沒有感情的,你呢?”
事情到了這步,我不相信她什麼都看不出來,“也有,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怕你爲我擔心纔沒說,其實,是我先愛上他的。”
她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姨你早就知道?”我有些詫異,不過轉念又想明白了,就憑我那點三腳毛的謊言,怎麼可能瞞得過火眼金睛的她,“他那樣優秀的人,是個女人也受不了他的存在,他什麼都不做,也能輕易得到女人的心,我也是女人。”
姍姍姨的手指劃過我的臉,“但願你別重蹈你媽媽的覆轍。”
我連我媽的覆轍是什麼都不知道,怎麼重蹈?
從小我問過無數遍我媽和我爸,姍姍姨嘴太嚴了,什麼都不肯透露,今天卻主動提起了這件事,這是暗示我可以問了嗎?
“我媽她,是怎麼變成植物人的?”
“從二樓摔下來,去了半條命,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維持住了一條命。”姍姍姨說得雲淡風輕,但只有我知道她對我和我媽有多好。
一個女人,犧牲了自己婚姻和生育的權利,去照顧另外一個女人和她的女兒,這是什麼樣的感情我真的不敢說我懂。
我皺眉,“她是自殺的嗎?”
“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姍姍姨的話一出,我情緒立馬激動起來,“誰?是誰?”
她撫、摸着我的背,“現在不是告訴你這些的時候,你要是真懂事就先別問這些,處理好眼前的困境,以後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既然知道了,我就不可能忍得住,我媽她躺了這麼多年,跟死人沒什麼區別,我要不是不找到幕後真兇,我這輩子心裏都過不去這個坎。
“姨,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些,不行,我等不了,我一定要知道我
姍姍姨扶着我的肩膀,“你就算知道又能怎麼樣?你不能動他,你根本什麼都不能做。”
到底誰能在姍姍姨眼前把我媽推下樓,還讓她保密這麼多年?
“我能,我會殺了他,讓他不得好死。”我一氣之下,話脫口而出。
“你不能!”她衝我大聲道。
我愣住了,姍姍姨很少這樣對我的。
她沉默了片刻,“小七,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冒然搭上自己。”
“我知道。”我也冷靜了下來,“姨你爲我想想,那是我媽,我知道她被人害,卻不知道是誰害的,我心裏有多難過。”
“……”她不說話。
我咬着下脣,“如果他很強大,我動不了他,那我就忍,我會努力到能報復他的那一天,我是大人了,我能做出自己的判斷,你相信我。”
“如果我告訴你,他是你的親人呢?你是想讓自己再失去一個親人嗎?”姍姍姨的語氣有些冷。
這次換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親人?我哪個親人能把我媽推下樓?
“是我爸嗎?”我試探性地問道。
她否定了我的答案,“我不會告訴你的,再不睡覺就天亮了。”
“天亮不亮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都是黑的。”
我失眠了,想了很多,我以前覺得恨一個人死真特麼的累,上次恨沈如心,讓我心力交瘁,但是我不能否認的是,恨的力量很強大,能讓一個人變得很……
喪心病狂。
後來的我去回想沈如心的下場都忍不住顫抖,可我一想到淼子的死,那點膽怯和後怕就全沒了。
我恨那個讓我媽變成植物人的“親人”,不管他是誰,我都不會手軟。
姍姍姨醒來的動作很輕,她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房間瀰漫着喫的香味,我堅持自己喫早飯,在她的指揮下。
之後她說要去租房子,我留在賓館裏等她回來。
我把擺在我面前的路全都想了一遍,如果留在這個城市活下去,我們的錢用不了多久就會花的乾乾淨淨,姍姍姨要吃藥,我沒有收入,下場可想而知。
如果我回去,那就意味着我要失去這個孩子,但是我會得到裴莊的幫助,就是不知道如果我繼續瞎,他還會不會留我在身邊。
畢竟,我們的相識就是從一場交易開始的。
大概是中午了,我又餓了,姍姍姨帶了飯菜回來,“原來租房子那麼難,環境還不是很好,好多年不出來,都不知道現在房子那麼貴了。”
“這幾年房地產炒的很厲害,姨,你把價格都跟我描述一下。”我在SG就是搞這個的,不去看也知道怎麼分析。
“我去看了一套兩室一廳精裝的,環境還湊合,傢俱什麼的都很一般,對方竟然問我要兩千五一個月,我一口回絕了,後來我又去看了一個一室一廳的小戶型,裝修不太好,我本來尋思着這應該不貴的,誰知道還要一千五,我就沒租。”
聽着她的敘述,我心裏只剩下心酸,她顏老九風光一身,被我拖累了最好的年華不說,現在她都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還要爲我受苦,我真特麼不是東西。
我嚥了咽口水,“姨,下午我陪你一起去。”
她答應了,喫完飯簡單休息了一會,她就帶着我去看另外一套房子,我們坐的是公交車,我不知道周圍擠不擠,倒是我,一上車就有人讓位,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哎,最近都被SG總裁裴莊的新聞刷爆了,這些狗仔真煩,老是去關心人傢俬生活幹什麼?”
“你還別說,我看這八成是真的,堂堂SG的女主人竟然變成了盲人,你不覺得很可疑嗎?八成是這個大總裁家暴。”
我心頭一沉,爲什麼這件事連路人都知道?
我抓着姍姍姨的手力道緊了緊,“姨,這件事你知道嗎?”
“嗯,今早看到報紙上登了,跟你沒關係,你不要多管。”她完全是出於維護我。
可我不能這樣不理不問,“肯定是高寧做的,他巴不得利用我編造謠言讓SG的聲譽大跌,他以爲這樣就能延緩收購林氏的計劃了?天真。”
“小七,你明明就放不下這些……”她欲言又止。
我抿脣不語,公交車到站了,我們兩人下車,走了一段路就到了看房子的地點。
姍姍姨把環境描述一遍給我聽,聽完了我只有一個字形容,那就是——差。
“走吧,我們回去。”我拉着她的手往外拽。
“回哪兒去?”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