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進來嗎？”秦亦恆扒着門框，眉眼微縮，帶着點兒小心翼翼。
我很快回過神來，嗤笑一聲：“我說不能，你就不進來了？”
秦亦恆抿了抿脣，似乎有些尷尬，推開門進來，把門開得很大。我輕吐一口氣，沉聲問：“你來幹什麼？”
“來看看你，看看寶寶。”秦亦恆幽幽地望着我，伸了手出來，卻沒碰到我，“圓圓，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了，但我還是面無表情地回答：“我很好。”
“寶寶好嗎？”秦亦恆伸長了脖子往裏看，眼神很急切。
“寶寶也很好。”我淡漠地掃他一眼，“不是說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的嗎？那你還追過來幹什麼？”
“我……”秦亦恆嘆口氣，轉身出門。
我沒想到他會就那麼一言不發地離開，怔了怔，正要上前關門，不料，秦亦恆又回來了，手裏牽着一輛造型精緻的電動小馬車，馬車後拉着一個半封閉的車廂，頂棚上裝飾着蕾/絲和流蘇，深深淺淺的紅，看起來特別夢幻，就跟童話裏公主的座駕似的。
“這是？”我皺了皺眉。
秦亦恆笑笑，溫和地說：“送給寶寶的一點心意。”
我掃了一眼車廂，裏面塞得滿滿當當的，衣服玩具零食，堆得老高，車廂都快被撐變形了。
“不用了，寶寶並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不希望她會對你產生好奇。”我冷硬地拒絕，“秦亦恆，這三年半，我過得很好，寶寶也過得很好，我們都想一直好下去。”
“可是我過得一點兒也不好。”秦亦恆苦笑，鬆開了小馬車的繮繩，背過身倚着牆壁，微微仰着頭，“三年半，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每一天我都在想寶寶。想你們怎麼樣了，想寶寶有沒有長高？有沒有長胖？想你會怎麼向寶寶解釋她沒有爸爸？”他嘆着氣，轉回臉看着我，目光沉痛到了極致，“想的多了，心就亂了。這些年，我走過無數地方，見過無數小孩子，給福利院捐錢捐物，建希望小學……”
“大約是人一旦有了孩子，心就軟了，我看不見自己的孩子，能看看別人的孩子也好，能幫助別人的孩子過得好一點，心裏就覺得特別安慰。”秦亦恆轉臉衝我笑了笑，挺淒涼，“今天你看到的那兩個小孩子，是我收養的一對烈士遺孤。孩子的爸爸跟我有點交情，兩年前在一次邊境緝毒行動中犧牲了，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就把孩子接了過來自己撫養。那對龍鳳胎比安然大兩個月，看見他們，就當是看見安然了。”
我默默地聽着，沒吭聲，不知道該說什麼。
“圓圓，能讓我看看寶寶嗎？我保證，什麼都不說，就看看她就好。”秦亦恆的語氣低低沉沉的，帶着罕見的乞求意味。
我冷着臉，沒給他任何迴應。
不管秦亦恆有多麼想念寶寶，多麼父愛爆棚，我都不想讓他跟寶寶有任何接觸。三年半都平平安安地過來了，今天偶然遇見，他立刻追了過來，可見他還是無法完全放下寶寶。
見了一面就這樣了，如果再放任他跟寶寶接觸，讓他看，讓他抱，讓他親，他會更加不捨，萬一他抑制不住對寶寶的父愛，跟我搶孩子，那就不好了。
“寶寶跟安安去喫東西了，你想看寶寶，那就等她們回來好了。”我以退爲進，輕描淡寫。
秦亦恆自嘲地笑了笑：“圓圓，你還是不放心嗎？我只是想看看寶寶而已，我就看看而已！那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啊！”
我不想跟秦亦恆吵，淡淡一笑，手把着門，漠然說：“你的女兒是今天叫你爸爸的孩子，跟我的孩子沒有半點關係。秦亦恆，既然已經一刀兩斷了，那就斷得徹底點，以後就算是在大街上遇見了，也請你就當沒看見我們。”
其實再見秦亦恆，我心裏已經沒有那麼多複雜的情緒了，什麼愛恨情仇，早就過去了。時間是最好的傷藥，足以撫平一切創傷。只是他今天對寶寶表現出來的依依不捨，令我心慌意亂，忐忑不安。
“圓圓，你真的要這麼狠心？”秦亦恆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眶通紅，一副竭盡全力剋制怒火的樣子。
我心裏其實有些怯，萬一他不顧一切硬闖，對寶寶說出他的真實身份，那該怎麼辦？
再過三個半月，寶寶就四周歲了，這個年齡的小孩子其實什麼都懂了，她也好幾次問過我爲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是跟爸爸媽
小傢伙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家庭有些不一樣了，這個時候，如果秦亦恆突然出現，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什麼鬼樣子。
我還沒想好怎麼拒絕秦亦恆的請求，安然突然奶聲奶氣地叫了起來：“媽媽！媽媽！大安安！你們在哪兒呀？寶寶又尿牀了！”聲音越來越近，伴隨着門開的聲音，安然邁着小短腿，扭着胖乎乎的小屁股，揉着眼睛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我心一沉，這個坑媽的傢伙！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秦亦恆來的時候醒！
安然跑過來，抱住我的腿，咧着小嘴撒嬌：“媽媽！媽媽！寶寶又尿牀了！”那語氣無比得意。
我也是醉了，別人家的男寶這麼大了尿牀都會羞羞臉，我家這個還是小姑娘呢！一尿牀，恨不得昭告天下，讓全天下都來誇她似的！
我蹲下身子，哭笑不得地往她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颳了刮她的臉頰：“羞羞臉！大姑娘了，還尿牀！隔壁兩歲半的小弟/弟都不尿牀了！”
我抱起安然，伸手就要關門，秦亦恆橫了一條腿過來，繃着嘴沒說話，但眉眼間的乞求卻既堅定不移。
“壞人舅舅又來了！”安然小嘴一撇，“壞人！你是不是又要來欺負我媽媽？！”
秦亦恆的眼眶瞬間溼了，微帶哽咽：“我不是壞人，也不欺負你媽媽，我是來看望你和你媽媽的。”
“你不是壞人？”安然皺着小眉頭，一臉懷疑，“你抓痛媽媽，你就是壞人！”
我剛想不顧一切地把安然抱走，哪怕秦亦恆會跟過來，只要把安然鎖緊臥室，不讓秦亦恆看見就好。可安然已經注意到了門外的小馬車，頓時顧不得什麼好人壞人的了，驚喜地大叫道：“小馬車！白雪公主的小馬車！媽媽！媽媽！這是送給寶寶的小馬車嗎？”
“當然！寶寶喜歡就好！”秦亦恆無比順溜地接過安然的話，無比自然地伸出雙手，“來，我抱寶寶坐小馬車。”
安然那個沒節操的傢伙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歪着身子往秦亦恆那邊，掙着要他抱。
“圓圓！”秦亦恆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卻還是抖着半張臉看着我。
我嘆口氣，心知今天必須讓他抱安然了，否則萬一逼急了他，他真的說出他是安然爸爸的話，那麻煩會更大。
“記得你說過的話！”我沉沉地叮囑，鬆了手。
秦亦恆抱過安然，緊緊地摟在懷裏，拼命親，拼命用下巴蹭。安然哇哇亂叫，在秦亦恆懷裏扭來扭去，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流氓！你佔我便宜！”
秦亦恆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懷裏的小人兒：“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流氓！大壞蛋！”安然氣鼓鼓的樣子，活像個小蛤蟆，“你不能親我！”
秦亦恆好氣又好笑，點着安然的鼻子說：“我是你……”
“咳咳！”我單手握拳，抵在脣邊悶咳了兩聲。
“我是你安安媽咪的親哥哥，親親你怎麼啦？”秦亦恆衝安然翻了個白眼，滿眼愛意，藏都藏不住。
安然皺着眉頭思索片刻，小手一攤：“好吧！看在你是我舅舅的份兒上，親就親吧！”而後拉長了小臉，用一根胖乎乎的小手指戳着秦亦恆的下巴，“但是！不要蹭我的臉！會痛啊！”
秦亦恆笑了開來，一笑，眼淚就滾下來了。他怕被安然看見，趕緊把安然放在了馬背上，彎着腰去撿繮繩，趁着彎腰的功夫，抹了一把淚。
“我的小公主，坐穩了！馬車要走了哦！”秦亦恆笑得特別勉強，鼻音濃重，不時別開臉偷偷抹眼淚。
這樣溫柔、這樣慈愛、這樣隱忍的秦亦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果然，最能觸動男人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的，就是一個萌萌噠小女兒了。
秦亦恆按了一下控制鍵，小馬車底下的輪子開始轉動，在音樂聲中，小馬車載着安然，一點一點往前走，速度很慢。從長廊這頭走到那頭，再掉頭，轉回到門前。全程我一直跟着，生怕秦亦恆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圓圓，能不能幫我跟寶寶拍一張照？”秦亦恆抽了抽鼻子，紅着眼睛遞給我一部手機。
“別太過分！”我沉了臉，十分不爽。讓他跟安然在一起親親抱抱的，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再拍照留念，讓他回去隨時隨地回味，那不是開玩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