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眼睛一眨，霧氣越發濃重了，聲音都帶上了泣音：“大叔，求求你了，收留我吧！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她抽了抽鼻子，抹了一把眼睛，“以前我是跟着外婆的，可是今年二月份外婆去世了，辦完喪事，我就出來了，一直在外面晃盪到現在，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去哪兒。”
我沒吭聲，雖然這姑娘的身世挺可憐，挺值得同情，但是我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帶着一個小姑娘呢？更何況我一個人浪跡天涯，自己都沒個歸宿，又談何收留她呢？
“也許我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我爸不要我，我媽不要我，現在就連唯一疼我愛我的外婆也去了天上，我……”元旦低着頭絮絮叨叨，突然就崩潰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把抱住我，臉埋在我懷裏，哭得身子直抖。
我第一反應是推開她，這個懷抱，還從來沒有抱過除了那對母女之外的任何女人。可是我的手剛抓住元旦的肩膀，又猶豫了。
她那麼可憐，那麼激動，如果我推開她，她會不會一時頭腦發熱想不開？我雖然不想跟她扯上關係，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去尋死覓活啊！
阿彌陀佛，先把這個不定時炸彈打發了吧！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說：“別哭了，沒什麼好哭的。”
“沒有人愛我，沒有人在乎我，我還不能哭一下嗎？”她吚吚嗚嗚地嚎叫，哭聲被我的胸膛悶着，挺令人堵得慌的。
“我爸死了，我媽改嫁，家族的長輩親人還想着弄死我奪家產，我心愛的女人被別人搶走，我都沒哭，你哭什麼？”我沒好氣地衝了一聲。
元旦猛的從我懷裏擡起頭，眨巴着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怔怔地問：“真的？”
我別開臉，沒看她，也沒接話。
“那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咯！大叔，這是緣分，你不收留我都對不起老天爺啊！”
“二十歲不是應該在上大學嗎？你有地方去，用不着收留。”我冷硬地拒絕。
“我不念書的！大叔，我十五歲就不念書了！”她連忙抓住我的手臂，急切地解釋，“我纔不要把有限的生命浪費在學校裏，卻做那些無聊的事情！一輩子那麼短，我就想隨心所欲地活，這樣等我死的那一天，我纔不會留下任何遺憾！”
隨心所欲？不留遺憾？
我心狠狠一震，不是嗎？人活一世，圖個什麼？隨心所欲，不留遺憾，這纔是最理想的狀態！
曾經我也有過這般年少輕狂的時候，只是現實逼得我不得不低頭，多年後，我可以真正隨心所欲的時候，卻已經留下了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元旦，我跟你非親非故，只是萍水相逢，收留你那是不可能的，你好好想想，到底要去哪裏，我可以親自把你送過去，就當是我害你摔傷的補償吧。”
“不要！大叔！我就要跟着你！”元旦小嘴一撅，小臉一揚，那蠻不講理的小模樣，倒跟安然如出一轍。
我又是一陣晃神。
bsp; 小祖宗今年八歲了，再過個十二年，也會長成這般亭亭玉立、嬌俏水嫩的小美人呢！
“大叔，我想跟着你，去看看山山水水，畫一畫大好河山。大叔，你就收留我吧！就當收個小跟班嘛！”元旦搖着我的手臂軟語相求。
這輩子我只對兩個人妥協，很可惜，元旦既不是我的白月光，也不是我的小公主。
我抽回手：“別說了，我不會帶着你的。我一個大男人，帶着個小姑娘，像什麼樣子？”
“大叔，那你別把我當女孩子，你把我當男孩子，那不就得了？”她眯着眼睛，慧黠地笑笑，大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我可以幫你背畫架，可以幫你調顏料，可以幫你洗衣服搞衛生，我什麼都可以的！”語氣驀地軟了下來，“好大叔，你就收留我吧！”
我煩躁起來，沒好氣地斥責：“你這人怎麼回事啊？你幹嘛要賴上我啊？你認識我嗎？你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說要跟着我！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嗎？不怕我把你賣去山溝溝裏給人當媳婦？”
元旦縮了縮脖子，眼圈又紅了：“大叔，你好凶哦！”
……
我無力地扶了扶額：“算了，我送你去車站，你樂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不要！”元旦尖叫，“我不要去車站！”
“那我送你去派出所，讓警察處理吧。”我說着就發動了車子。
元旦眼疾手快，一把拔下了車鑰匙，撅着小嘴抗議：“不要！我都說了，我沒有地方去了！大叔，你要是真的不肯收留我，那你就把我扔在大馬路上吧！”
我徹底失去耐心，手心向上攤開：“鑰匙拿來，自己下車。”
“你！”元旦頓時瞪大了眼睛，半晌，憋出來一句，“你這個人真冷漠！你！”她用力拉開車門，氣沖沖地叫，“好！你們都不管我！都不要我！那就永遠不要管我！就當我死了！哼！”
砰的一聲巨響，元旦衝了下去，一瘸一拐地跑，哭聲不是很響亮，但卻很哀慟，毫不誇張地說，跟死了親爹似的。
我越發煩躁，好好的心情，就這麼被糟蹋了，真是晦氣！
點了一支菸，抽完了，再點一支，兩支菸抽完，我纔開車出巷子。
天色已經擦黑了，陰天本來就暗得早，這巷子又挺偏，巷口兩株高大的楊樹枝繁葉茂，把整個巷口都籠得暗沉沉的。
車燈打亮的區域，倒着一道瘦弱的身影，我一個急剎，狠狠往前栽了一下，腦袋差點磕着，不過萬幸，沒軋到那個人。
我趕忙下車，蹲下身子一看，居然是元旦！
她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這麼短的時間，她是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糟的？
我連忙打了120，對方問了症狀，指導我進行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急救。人命關天，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連忙解開她的胸.罩，開始按壓心臟，然後做人工呼吸。
七八分鐘後，救護車到了，她被擡上擔架，送上救護車。我連忙開着車，跟着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