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對不對？”她惶恐地問，寫了滿眼的不安。
我心虛地別開臉：“沒啊，我是來叫你喫晚飯的。”
她仰着臉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才抿着嘴抓住我的手：“那走吧，我想喫米線。”
旅館附近就有米線店，外頭的雨還下着，我們問老闆借了一把傘，撐着傘去的米線館。傘不大，到地方的時候，我半邊肩膀都溼了。
元旦拿紙巾給我擦肩膀上的水，嘆着氣感慨：“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寧可自己淋雨，也要保護我不被雨水打溼呢！”
我又是一陣心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喫完這頓飯，我跟這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就這麼後會無期了。
兩大碗米線，那碗大得嚇人，我覺得我都不一定能喫完，忍不住埋怨：“你幹嘛也點大碗？喫不完多浪費啊！”
元旦笑笑：“我喫得完。”
“拉倒吧！你還沒個貓喫得多。”我撇了撇嘴，毫不客氣地拆穿她。
元旦只是笑，沒說話，低着頭一口一口地喫米線。
那碗米線最終我也沒有喫完，剩了一大筷子的樣子，但元旦卻一直喫一直喫，眼看着大半碗下去了，她還在喫。我推了推她的胳膊，皺眉說：“喫不完就算了，別撐着。”
“我喫得完！”小丫頭倒是倔強，雖然一小口一小口喫得很慢，但卻沒停。
其實我看得出來，她早就喫飽了，速度慢下來很多，但不知道是爲什麼，就是不肯停下來。
“別吃了，別勉強自己。”我握住她的右手，不敢再讓她喫下去了。
她拂開我的手，小聲咕噥：“我真喫得完！”
我也有些來氣，不明白她是在鬧什麼彆扭，索性鬆了手，由着她作。反正人的肚子就那麼大，她喫到實在喫不下了，肯定會停下來的。
不料，她居然硬塞進了一大碗米線，我都沒喫完，她居然喫完了。她打了個飽嗝，笑嘻嘻地衝我說：“大叔，你看，我喫完了呢！”
我心裏莫名的有些膈應，沉沉地說：“走吧！回去吧。”
她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拽着我往旅館走，一路走，一路說：“大叔，我聽你的，我以後每頓都多喫一碗飯爭取把自己養得壯壯的！”她回過身，雙手抓着我的手臂，嬌嗔地搖了搖，“大叔，我想活到五十歲呢！”
“有志氣！”我比了個大拇指，她求生的意志越強，我就越能放心地離開。
回到旅館，元旦居然沒纏着我，乖乖地把她自己的被子枕頭抱回她自己的房間，還笑着對我道了“晚安”。
我躺在牀上，聽着淅瀝瀝的雨聲，心亂如麻。
不是不擔心我走之後元旦會怎麼樣，但是想來，應該不至於尋死覓活吧！她還說想活到五十
歲呢！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半夜了。雨停了，四下裏一片寂靜，只有我一個人的呼吸聲在黑夜裏起起落落。
我簡單洗漱了一下，拎起收拾好的袋子，輕手輕腳地開了門。
不料，門一開，一個裹着被子的小身子就栽了進來，元旦驚叫了一聲“啊~”，在地上打了個滾。因爲裹着被子，她被纏成小小的一團，一時之間沒能爬起來。
“大叔，你要走？！”她第一眼就看見了我手裏拎着的袋子，驚怒交加地問，“你果然要丟下我一個人走掉了！”
我十分尷尬，看看她那副樣子，就知道她一直在我房門口坐着守着，怕我偷溜。這機靈的丫頭，她已經猜到了。
“我……”我囁嚅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從被子裏鑽出來，猛的站起來，指着我的鼻子，怒氣衝衝：“別狡辯！你就是要偷跑！你就是要丟下我！你連東西都收拾好了！”
我還能狡辯什麼？都被當場抓包了，我還能說什麼？
元旦一把搶過我手裏的袋子，往地上一扔，砰的一聲甩上門，氣勢洶洶地叉着腰質問我：“大叔，我就問你，你是不是真的特別特別討厭我？！”
“沒有！”
這是真話，我不討厭她，我只是討厭自己被捲進一場我不喜歡的情事中。
我不想再沾染感情了，那東西有毒，沾染了一次，我賠上了半生，怕了。而元旦那麼小，我根本不可能對她產生什麼綺念，又何必耽誤她？
“騙鬼！你不討厭我，爲什麼要丟下我？你都答應過要帶着我了！”元旦橫眉怒目，掐着腰的樣子特別像茶壺。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旦旦，你還小，我不想耽誤你。”
“耽誤？！大叔，你耽誤不了我的！”她突然就黯然了，苦笑道，“我這樣的人，還能被耽誤了麼？要說耽誤，也是我耽誤別人，大叔，如果你是怕耽誤我，那麼你真的是想多了。”
我默默地轉身回屋，在牀邊坐下，又點了一支菸。
“其實大叔，我也理解你，誰都不想被一個隨時會死掉的人拖累，你要走，我也能理解。要是換了我，莫名其妙被一個快死的人纏上，我多半也會一走了之。”她嘆了口氣，苦澀地笑笑，“可是人都是自私的，大叔，我很自私，我自私地希望你能夠別丟下我，能夠帶着我，在我死的時候，你能夠陪着我。”
“大叔，我有錢，我不會花你的錢，也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儘量不給你找麻煩。我不要求你跟我談戀愛，甚至跟我結婚，你只要陪着我就好，當我是一個朋友、一個孩子，都行，不管你給我什麼定位，我都接受。”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蓄了滿眼的淚：“大叔，我不想一個人去死，我只想在我死的時候，身邊有我最愛的人，那樣我就不怕了。大叔，以後不管你愛上誰，我都不會給你添麻煩，我不會爭不會搶，我會祝福你，我只是想要跟着你，你就當自己收了個小丫環，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