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露出一雙高跟皮鞋，接着是穿着米黃色連衣裙的譚梅，抱着一紙箱的東西過來。
她一眼就瞅見了坐在凳上的林敏柔，真是冤家路窄，在這也能碰見。
在軍屬樓沉寂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譚梅，是找到了新工作，她已經拿了一個月三十塊的工資，越發的看林敏柔不起。
就她那個破店，工資沒有這家高不說，而且最近的生意冷清的不行。
“呦，這不是林敏柔嗎？”就在林敏柔低頭想問題的時候，譚梅的聲音刻薄的砸落。
她的聲音本來就又尖又細，就跟快要維修的喇叭一樣，刺耳難聽。
這嗓門也大，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來看了幾眼。
“譚梅，是你？”林敏柔蹙眉。
暗歎怎麼是她進來了，她剛瞥了那輛小車，明明好幾個人的。
“譚店長，你們認識啊。”那店員詫異的說了一句。
“認識，當然認識，我和她不僅認識，還同住一棟樓。”譚梅根本不給別人插話的機會，矛頭直接瞄準林敏柔。
“怎麼了，很意外看到我？你不是挺能的嗎？怎麼店裏開不下去了，要到我們店裏討生活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當初盛氣凌人的樣子，可真是討厭。”
譚梅指着她的鼻子罵，今個老天爺都站在她面前，她還不得把過往的冤屈，加倍的討回來。
店裏的那幾個店員議論起來。
“這譚店長好像跟這個客人有過節，瞧這咄咄逼人的樣子。”
“是啊，怎麼說，這個客人剛給我們下了一個大單，怎麼也得好好對待的。”“這譚店長，我可是聽說了，在另外一個店天天指揮着店員幹活，拿的工錢比我們多，乾的活不見的多。”
“不知道老闆當初怎麼招的她。”
“誰知道呢？”
林敏柔瞅着譚梅，見自個的身份還沒有被她暴露，聽着幾個店員的竊竊私語。
看來這譚梅做人失敗，沒有得人心。
“譚梅，我不懂什麼是盛氣凌人，我實事求是，不適合就是不適合，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隨便亂招人亂給的。再說，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豈不是盛氣凌人。”
相對於她的來勢洶洶，林敏柔儀態優美，雙手交疊在腰間，神情落落大方的看着她。
“你。”
“譚梅，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林敏柔笑的更加優美了。
生過孩子的她，帶了一絲女人味，身上散發的母愛細胞，更讓人覺得親切可人。
“譚店長，這是我們的客人，你們之間應該有誤會吧。對了，老闆是讓你送貨過來的嗎？”
見店裏的員工都幫林敏柔說話，譚梅氣不打一出來：“什麼，她就是那個難纏的客人？”
虧她還以爲是她做不下去，來這邊討飯喫的，這下啪啪打臉了。
林敏柔也不惱，看着那店員將紙箱封好的膠帶打開，裏面就一箱橡皮擦，別的就沒有了。
“怎麼，你們廠裏拿不出貨來了，是要倒閉了吧？再過不久，你譚梅是不是又要到別處討飯吃了。”
林敏柔將她剛說的話，全都還回去。
她也不過就隨便說說，沒想到沒過幾天，就一語成真，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你，不准你胡說。”譚梅憋了一肚子火，她原本想借機嘲笑她的，看着她的穿衣打扮明顯比之前廉價了不少。
誰知道被自己說出的話堵回來。
“譚梅，你剛不是說我過不下去，來你這討生活的嗎？現在我可是要訂貨的大客戶，怎麼不見你拿貨出來，你們文具店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
林敏柔神色一冷，沒功夫陪她耗了，要速戰速決。
擺了這麼久的龍門陣，再不把老闆給炸出來，她家的小旭旭，說不定要喝奶了。
“林敏柔，你就是搗亂的，對面的文具店不是你的嗎？你缺什麼貨啊，真是搞笑。”譚梅一語，戳穿她的真相。
林敏柔也不惱，語不驚人死不休：“沒錯，我是開文具店的，賣的好，缺貨，特意來你這進貨來的。
瞧瞧你這些東西的價錢，基本是進貨價的，拋去路費，店租和員工的工資，妥妥的賠本。譚梅，你可真是找對老闆了，你們都是草包，一路貨色。”
這時，圍觀的路人熙熙攘攘的有十幾人，大家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吵起來了。”
“是啊，好像是對面的文具店老闆過來鬧事了。”
林敏柔義正嚴詞的衝這些羣衆喊：“同志們，我是對面童趣文具的老闆，我不是來搗亂的，相反我是來制止惡性的生意競爭。
林敏柔邊說，邊抓了一把橡皮擦給路人瞧：“大家看看，我剛冒充客人，跟他們家要六箱文具，他們不僅沒貨，還拿這種質量敷衍我。”
“呵，大家都聽到了吧，這林敏柔終於說出她的目的了，她特意來我們店裏搗亂，大夥說說看，這我們能拿好東西賣嗎？”
“譚梅，你這是變相承認了，你們的文具店質量不過關。你們的款式，會員卡制度，買一送三活動，哪一樣不是學我們的？”林敏柔有條不紊道。
“林敏柔，不管你怎麼說，都不能磨滅你來搗亂的事情。”譚梅就抓着這一點不放。
今天林敏柔送上門來，那麼“新仇舊恨”一起解決，趁現在人多，讓她名聲敗壞。
“你說我們學你就學你，誰規定你能開文具店，我們老闆就不能開了，我告訴你，我們不僅要開，還要開連鎖，讓你沒飯喫。”
“是嗎？賠本買賣你們能支撐多久？”
“林敏柔，你怕了吧，你現在就是怕我們了，被人搶飯碗的滋味如何呢？我告訴你，很快你的文具店都要開不下去，通通關門，這段時間，你趕緊清貨吧。”
……
就在譚梅跟個跳樑小醜一樣的，鬧騰完後。
一道醇厚，低沉的聲音，如雷電劈開過來：“是嗎？”
剛寧志堅見林敏柔在對面店裏，遲遲沒有過來，就一直盯着這邊的情況，等譚梅唱大戲，唱得差不多他纔出現。
林敏柔看着自己深愛的一大一小男人出現，心裏溫柔的一塌糊塗，寧志堅這會出現，一定是有所準備的。
果然，下一刻，人羣安靜的那一瞬間，一輛大型車子朝這邊開過來，在衆人的視線裏，這輛車子漸漸停穩。
大夥順着車門的打開，就見下來幾個穿工商工作服的員工。
這個年代，辦營業執照是非常艱難，而且流程緩慢，當初林敏柔還是耗時很久纔拿到證件的，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這家文具店，萬萬是拿不出營業執照的。
“有人電話舉報，你們無證經營。”穿工商工作服的同志大聲說道。
譚梅懵了，這什麼情況，剛剛她明明佔據了上風，把林敏柔罵的片甲不留的。
這會怎麼就有人問無證經營的情況。
“同志，你們弄錯了吧，誰去舉報的，誰說我們無證的經營的，我們都是良民。”譚梅訕笑着說道。
“是寧同志投訴的，他堂堂的一個軍人，難道還會亂說話。”那工商的同志們，神情冷淡，語氣不耐道。
從1979年開始，從深圳那邊改革特區開始，這下海的熱潮就開始拉開了帷幕。
國家對一些個體戶也給予支持，但營業執照什麼的，都是要走流程的。
雖然流程緩慢，但都給辦的。
但有人都開了一個月，還沒見營業證件，那是不合規定，要罰款的。
“你們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生產的嗎？廠房在哪？營業執照有嗎？”一個同志拿起剛纔林敏柔拿過的那個箱子，抓了一把橡皮問道。
“同志，咱們都是良民，做些小本生意。”譚梅擺着笑臉，解釋道。
“我問你，你們的工廠在哪？文具店有營業執照嗎?”
“有，有的，只不過我不知道放在哪。”譚梅答非所問，心裏不由自主的慌亂。
天告訴她，今個這事算是怎麼解決。
她剛只顧着囂張，根本沒想到寧志堅爲了維護林敏柔，會來這一招。
“剛看熱鬧的羣衆都說了，你不是店長嗎？堂堂一個店長都不知道執照放在哪？”那同志挑眉，很明顯的不相信她這個說詞。
“我，我真不知道。”
“是沒有，還是不知道放哪？譚梅，你若是欺騙這些同志，那麼這事情就嚴重了。”在譚梅答非所問的時候，林敏柔忍不住搭腔道。
譚梅瞪着林敏柔，那種討厭從骨子裏散發出來。
她就是討厭林敏柔，瞧瞧那寧志堅抱着孩子，高大的身影在後面護着，像是一棵大樹一樣，能爲一家人遮風擋雨。
就是因爲寧志堅去舉報，才把她陷入這兩難的境地，譚梅在心裏把這兩口子咒罵了好幾遍。
“這位同志，你能確定她們沒證經營嗎？”那同志詢問林敏柔的態度良好，根本不像對譚梅那般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