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青年神色似乎黯淡了一剎,他氣質溫暖柔和,似綠水青山,無處不在,便是讓面前的天高孤月一照,也絲毫不減風采,兩人同現,彷彿明月照松泉般和諧互補,全然沒有一絲煙火氣息。
他似乎想說話,但過了許久,才輕嘆一聲:“倒不是不願,只是如今,你我又有何話可說呢。”
那話中涵義太多,多到姬雲來懶得去想了。
因爲在見他之前,他已經感覺到心裏對這個人的態度。
一定在哪裏見過他甚至交過手,因爲他感覺到那是一種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深刻與絕決,他甚至可以從這種決絕種推算出上次他們相見時,自己對他說的話。
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擡起了手:“我說過,再見面,會殺了你。”
隨着他擡起手,一道虛幻到無法目視的劍氣在他指尖露出絲絲許許,但就這輕淺的一絲,便讓周圍的虛幻空間也開始不安的震顫起來,彷彿紙片畏懼裁刀,白蠟畏懼火焰。
“你把三世石還我,又哪裏需要殺我。”對方輕聲嘆息,“九淵不開,你我糾纏便難休止,徒惹傷亡。”
姬雲來只是聽着,便覺得心裏火大,又有一種徹骨的寒意,所以他沒有回答。
只有伸手,一劍劃過。
無需回答,他的劍就是他的回答。
青年閉上眼睛,周圍的混沌的虛突然間變得清晰起來,樹木森林,山青綠水,甚至天空白雲,花鳥吞雲,無一不在,無一不明。
劍氣上凌厲無比的殺氣似乎都被這勃勃生機消弭,變得無害起來,變成這虛空中的一縷輕風。
姬雲來無往不利的劍氣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麻煩。
青年這才緩緩道:“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再與你說,當年的事情,雖我的緣故,但有七分卻是天意,你的怨恨,找錯了。”
姬雲來神情冷漠,然後,他又擡起了手。
青年笑容微苦。
因爲這次的劍氣不再是剛剛那指尖的小小一道。
而是盤踞整個天空,數量之多,以他之能,也到了一時無法數清的地步。
而周圍的山水虛空,早已如夢幻泡影一般炸裂破碎,正是自己最頭痛的套路。
縱是他爲大玄王朝祭祀數千年、後來更一手主導諸王之亂、收世間千萬法門不輸任何人仙,但在姬雲來面前,也只能束手無策。
對他而言,刑道主在術法一途並不高明。
然而他就是這般,你縱萬般妙法,我自一劍破之。
當年如此,如今依然。
天道人道,皆不足道,青年苦笑了一瞬,隨即一同,化爲泡影。
他本是分神前來,攜帶的法力堪堪夠築建一方小小世界,如今被姬雲來破去,分神自然也一併不見。
輕風過處,幻境退去,長街盎然,人來人往,一邊的楊莩尹還來不及高興地喚一聲掌門,就見對方已經消失不見。
……
大師父還是不想見我,楊莩尹失落地低下頭。
另一邊。
他需要緩緩。
這次的紙片已經他親手製的承玉紙了,但還是承載不了他那麼大的力量,如果不快點變回來,肯定會如上次一般變成灰燼。
然後就又要再丟出一張符紙,然後找只特別快的妖獸再送給小青。
但是那麼遠的距離,少不了再飛一個月。
至於楊莩尹想對他的說的話,可以讓小青轉答。
他有預感,雲天域的事情還沒完,不能那麼快讓這縷分魂回到本體。
今天那人還挺厲害的,五行生生不息,有天地同力的氣運加持,與其它三大上門的道意不符合,想來就是傳說中的大玄祭祀了。
三生石與九淵,又是個什麼東西?
而且,氣息很熟悉,語調很熟悉——想到變成掌門那一天,備份記憶裏那輕蔑的一聲“血緣,又能是多重要的關係?”
……姬雲來有了一個很是不好的猜測。
如果自己的想法是真的,那千年前的自己,到底是倒黴到了什麼程度?
大祭祀,我現在求你,求你不是我的舅舅洛青霄,還來得及麼?
好歹讓我對當年的生活,再留下一點希望啊。
姬雲來按了一下胸口的位置,並沒有太過多的痛苦,好像已經被格過清空了一般。
但他可以想像,這會對當時的他是多大的打擊。
五歲那年,他從幼小的身體裏舒醒,第一個見到的不是母親,而是他的舅舅洛清霄——他父母早就逝去,在家族裏雖然不缺一口飯喫,但對他關懷最多,引他走上修行之路的,也是這位舅舅。
後來準備去修行之路闖蕩,也是多虧了他的一些提點教育。
所以……感覺很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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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突然感覺身上一重,卻是沉睡的小青本能地捂住了胸口的它。
姬雲來身上那種的空虛詭異的情緒緩緩退去,漸漸平靜下來,他心中靈光再閃,推算出之前的事情。
包括楊莩尹,與他眼中的邱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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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莩尹回到飛來峯上,向兩位長老說出自己剛剛遇到的事情。
“你說,掌門出現救了你。”白水仙當然知道楊莩尹不用說這種謊言,心中有了一點異樣,搖頭道,“先前挑龍選風,也聽一位飛來峯之主說過,掌門分魂一縷,曾經在風青秀身邊出現,所以,他這是又跟在徒弟身邊了麼?”
“當年厲弦驚也沒見他如此上心。”嚴昭略嫉妒,“那掌門擊退的到底是誰?三大人仙,還是大玄遺族?”
能與掌門過招的,人族之中,也就這四位了。
楊莩尹輕按右眼,邱垣生便出現在大殿之中,看着他一臉無語。
“邱師弟,不給我們說一說那是誰麼?”楊莩尹淡淡問,“你知道,我們問掌門一樣能問出來。”
“好吧,那是大玄大祭祀。”邱垣生點頭承認,“但我沒有聽從他的吩咐。”
嚴昭瞬間冷漠,白水仙默默看着他。
“這樣吧。守山居有的是入神真決,你們可以到我記憶裏,看有沒有做什麼。”邱垣生坦然道,“誰來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