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自古便有一句老話,‘愛人者,人恆愛之’。
簡單解釋一下。
只要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其他絕大多數的矛盾和仇恨,並非是永遠無法化解的。
所以,在絕大多數時候,哪怕是對手呢,哪怕你恨極了對方呢,不到關鍵時候,不到最後關頭,大家一般都會保留着一絲底線,最起碼維護着正常的顏面。
尤其是在官場中,這是最基本的素質,更是做人的先決條件。
但此時,費清這話,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已經明擺着是要撕破臉皮了。
原本熱鬧的酒宴,瞬時安靜了下來。
便是楊妙才也沒有想到,這費清竟然能自大到這種程度……
這裏就算再是再燥亂,你就是皇帝的兒子,但這裏畢竟是李元慶的地盤啊……
在這種時候,這廝竟然還敢這般……
一時間,楊妙才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形容費清了。
這……這簡直就是個‘毛都還沒長全’的愣頭青啊。
真不知道,黃立極這種老狐狸,在這種節骨眼兒上,怎麼可能會用這種愣頭青啊……
這不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在之前,楊妙才跟費清這種‘後起之秀’,接觸的並不是太多,也沒有聽過費清的啥子賢名。
這一段時間的接觸,楊妙才感覺,費清雖然虛浮,一直飄在空中,但具體的禮節上,在尋常的各種流程上,這廝倒勉強也能算說得過去。
卻想不到,喝了幾杯酒,這廝居然原形畢露了……
但轉瞬,楊妙才忽然想明白了黃立極的心思。
就像是當年的二鬼子漢奸招打手,身處閹黨之下,黃立極想要找到真正的才幹之士,何其艱難?
更不要提,是在某些極爲重要的心腹崗位上了。
費清這廝,即是黃立極的門生,又是黃立極的老鄉,某種程度上,裝裝孫子,只要運氣不是太差,矇混過關,問題應該不會太大。
再加之黃立極正缺人手……
就像是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珠子,被一根線串起來,楊妙才很快便找到了頭緒。
他也猛的回過神來,他此次這個差事,怕是比他想的還要艱難不堪啊……
一瞬間,楊妙才的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先不去想前程仕途了,爲今之計,是要思量,到底該如何活下去啊。
費清這廝,既然想死,那就讓他去死吧!
他楊妙才寒窗苦讀數十年,好不容易,才混到了今天,可是不能跟費清這傻鳥、串在一根繩子上啊……
此時,眼見場內瞬時冷下來,楊妙才忙對魏良和商老六笑道:“公公,商大人,諸位將軍,這酒的確夠裂,本官有些頭疼,身體有些不適,可否給本官安排一個房間,讓本官暫時歇息一下?”
魏良和商老六相視一眼,瞬間便明白了楊妙才的意思。
商老六忙笑道:“當然,楊大人,我家將軍早有安排。根升,你陪楊大人先下去休息。”
牛根升又怎的不明白其中貓膩?忙恭敬起身道:“楊大人,請。”
楊妙才見過牛根升,知道牛根升是李元慶的身邊人,不敢怠慢,忙恭敬一拱手道:“這位將軍,請。”
所有人都已經明白,這場酒宴,很明顯,是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但費清卻還在滔滔不絕,大聲叫罵着什麼。
魏良幫對商老六使了個眼色,親自上前扶起費清道:“費大人,您醉了。”
“醉了?本官沒醉?本官怎麼會醉?就這點小酒,本官會醉?李元慶呢?李元慶呢?快叫李元慶來見我?”
商老六也反應過來,忙過來架住費清,勸道:“費大人,您喝醉了,咱們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費清還想說些什麼,忽然感覺眼前一黑,像是死狗一般,一下子癱在了商老六身上。
商老六忙看向魏良道:“公公,是讓他的隨從來送他回房,還是咱們送他回去?”
魏良額頭上冷汗都滲出來,實在沒有想到商老六居然這麼,這麼果斷,一記掌刀,就這麼生生砍在了費清的脖頸上……
片刻,魏良這才反應過來,忙道:“商爺,這,他,他沒事吧?”
商老六一笑:“沒事,頂多就是讓他安靜一會兒。晚上應該就能醒過來。”
魏良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敢放鬆,忙道:“商爺,現在咱們一起,把這費大人先送回房間休息。他隨從那邊,也要照顧妥帖。最好,再找個軍醫來,好好爲他醫治,切不可留有隱患。”
說完,魏良低聲對商老六道:“這廝的身份究竟不尋常啊。”
商老六這時已經穩住了,忙笑道:“一切皆由公公做主。”
說着,商老六對衆將低語幾句,衆將忙一起,扶着死狗一般的費清,去太白酒樓中院的貴賓客房休息。
…………
此時,李元慶正在太白酒樓的後院內,由張芸娘、渠敏秋和楊嬌~娘陪着他喝茶。
不多時,就有一個身手矯健的小龜奴,將費清在前面‘耍酒瘋’的事情,
詳細對幾人敘述一遍。
張芸娘不由大驚失色:“哥哥,這,這可怎生是好?他,他可是朝廷欽差,若,若是……”
渠敏秋也被嚇得不輕,“元慶,咱們必須儘快找幾個醫師過去,千萬不能讓這費大人有什麼差池啊!”
楊嬌~娘明顯比兩女淡定的多,她心中已經有了分寸,但並沒有着急開口,而是看向了李元慶。
李元慶淡淡的品了一口杯中香茗,一笑道:“此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商大哥既然敢動手,想必有分寸的。你們不用擔心。這樣,芸娘,敏秋,你們先回府裏休息,這邊讓嬌~娘來盯着。等下,我回府裏見見這楊妙才。”
張芸娘趕忙乖巧的點點頭。
她也知道,這種事情,她肯定是幫不上李元慶的,那就不要添亂了。
渠敏秋這時也不敢再耍大小姐性子,她早就知道李元慶大膽,卻還是沒有想到,李元慶居然會這麼大膽,連朝廷的欽差大臣都敢……
兩女施施然離去,空氣中只留下了一陣熟悉的香風。
楊嬌~娘笑着看着李元慶道:“元慶,這兩人,明顯不是一路人啊。”
李元慶一笑:“我大明萬里河山,的確是有些狗雜碎,走了狗屎運,通過旁門左道爬上來。但大部分人,還是喫過苦、明白事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