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傍晚,崇禎三年的第一場春雨,淅淅瀝瀝的,又悄無聲息的來到了人間。
京東黃華坊。
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道口,一間不起眼的小酒館門口,李元慶一身黑色錦袍,正站在屋檐下,靜靜的看着主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羣出神。
就在剛剛不久,王承恩給李元慶傳過來消息,李元慶的伯爵寶座,已經有了準確的定論,將會在明日的大朝宣佈。
王承恩特地點了這間小店,讓李元慶請他喫頓飯。
李元慶又怎能不瞭解王承恩的深意?
這必定是事情不是最佳狀態,哪怕是天子和朝廷冊封了李元慶伯爵,但這個伯爵之位,恐怕並不是太過‘高大上’。此時,需要他王承恩~,待天子~,先與李元慶有個交流,讓李元慶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對於此,李元慶其實早已經有了充裕的心理準備。
大明王朝的‘吝嗇’,恐怕早已經寫進了基因裏。
大明僅封侯、伯。
而這其中又有九成九都是外戚。
哪怕是當年老朱的鐵桿弟兄徐達呢,也不過是身後時,加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虛王,而沒過幾年,又幾乎被一網打盡。
更不要提,是此時‘掰着手指頭、肋着褲腰帶過日子’的崇禎皇帝了。
不過,事情至此時,李元慶對這些套路,早已經看的輕了。
不管白貓黑貓,能抓住老鼠就是好貓。
有肯定是比沒有強。
與其去計較這一時一地的虛名,又何如去腳踏實地的做事,將自己的命運,掌控在自己手裏?
初春的夜,比冬末時來的要晚了些。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街邊的店鋪裏都燃起了燈籠、火燭,街上的行人也是愈發匆忙,急着回家,急着避雨。
主街和小巷雖都是以青石板蓋地,但總歸是有不少人的腳底,或多或少都沾了泥土。
嗅着這雨中混雜着人間煙火的溼潤泥土氣息,李元慶的精神頭也一下子提起來不少。
屍骨鋪就帝王路!
大丈夫馬上建功立業,又豈能瞻前顧後,婦人之仁?
這時,一個熟悉的老馬伕趕着一輛熟悉的破馬車,吱吱嘎嘎的緩緩拐過了巷子口,身後還有兩個撐着傘的小太監,捲起褲管,急急跟過來,正是王承恩怕是得已經有個幾十年歷史的‘神級’座駕。
所謂‘細節決定成敗’。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王承恩與當年魏公公最大的區別。
李元慶忙笑着衝進雨中,幫王承恩掀開了簾子,“王公,下雨溼滑,您小心些。”
馬車中,王承恩雖有些疲憊,但精神頭還不錯,忙笑道:“元慶,等急了吧?本來雜家一早就等過來,恰巧這幾天變天,永和宮的小主染了風寒,雜家便去抓了幾副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元慶一邊扶着王承恩下了馬車,一邊心中暗道:“不是吧。田貴妃的身子這般嬌弱?就…就這樣就感冒了……”
扶着王承恩小心來到了屋檐下,李元慶邊扶着王承恩往院裏走,一邊笑道:“王公,昨日元慶還在田國爺府上見過貴妃娘娘的面兒,怎麼樣?貴妃娘娘沒事吧?”
李元慶忙笑道:“待下次元慶進京,定要給永和宮多帶些山參裘皮,還得請王公多多照料。”
王承恩哈哈大笑:“元慶,咱們爺倆之間,還需這般客套?”
兩人一邊說笑着,一邊進入了早就收拾周正的小雅間內。
這小酒館主做驢肉,尤其是一手清湯頗爲出神入化。
王承恩是邢臺人,喜歡這個口味。而民間也一直有流傳,‘天上龍肉,地上驢肉’。某種程度上,驢間接等同於龍。
甚至,有方士認爲,常喫驢肉滋補,太監也可以再長出那活兒來。
李元慶對此自是心知肚明。
不過,驢肉的確是好東西,不論是驢膠、驢肉清湯、‘金錢肉’,還是驢肉本身,對人都有很好的滋補效果,自然也樂意陪同王承恩。
雅間裏早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酒菜,大鍋清湯,驢膠、金錢肉、醬驢肉、熱驢肉,一應俱全。
兩人說笑着吃了些飯菜、喝了酒暖暖身子,王承恩也笑着拋出了正題,“元慶,此次功賞,皇上本意是想封你爲遼南伯的,但元慶,你也知道,皇上這邊也有不少難處啊。就在今天中午,皇上纔跟司禮監和內閣把事情定下來。定海伯,元慶,你以爲如何?”
王承恩說着,笑着、卻是小心的打量着李元慶的神色。
“定海伯?”
李元慶一愣,片刻也反應過來。
按照大明的慣例,這種爵位的封賞,一般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封地,這種多見於外戚,另一種則是功勳,但便是戚繼光都沒有這殊榮。
而此時王承恩所言的這‘定海伯’,顯然即非封地、也非功勳,而更像是一個任務,-----定鼎海州。
李元慶心中不由搖頭失笑:“崇禎皇帝倒是真打的好算盤那。這種事情,也不忘了鞭策他李元慶。”
片刻,李元慶忙笑道:“王公,天子對元慶的厚愛,元慶必銘記於心。當不惜此身,以報天子知遇之恩!”
王承恩雖是早就料到了李元慶對此事不會有異議,但此時聽李元慶明確表明態度,他還是很高興,哈哈大笑道:“元慶,你還年輕,好好幹!他日,或許,遼南侯,也絕非是難事!來,咱們再飲一杯!”
…………
李元慶與王承恩足足喝了一個多時辰、直到王承恩已經有了七八份醉意,這才結束了這場酒。
李元慶親自將王承恩護送回府,這才返回三福客棧。
此時,雨還未停,淅淅瀝瀝的雨絲拍打在馬車上,仿似有節奏的韻律,加之前方戰馬有節奏的馬蹄聲,很是好聽。
不封侯,誓不休。
毛文龍年少時的誓言,依稀迴盪耳邊。
他李元慶此時距離封侯雖還有不少的距離,但~,以武勳而封伯,不說是前無古人,卻絕對算是時代的轎子了。
尤其是崇禎皇帝也知有些‘理虧’,又賞賜了李元慶蟒袍玉帶的權利。
這簡直是大明這幾十年來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