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始於深淵 >第七十二章
    蘇眉與侯爵的會面意外順利。會面結束之後,她得到侯爵許可,可以繼續與維恩子爵見面。

    白銀玫瑰關店五天後,納布爾城中發生了第三樁血案。維恩自此失去自由,被父母軟禁在住處。他的待遇從未發生變化,身份也沒變,仍是這座城堡,這個家族,這片領地未來的主人。他想喫什麼都可以,想穿什麼都行,卻不能離開他所在的翼樓。

    石樓裏,守衛嚴密程度猶如大牢。人人對他無比客氣,最微小的要求也能得到滿足。但他已經徹底成爲囚犯,一個犯了彌天重罪,不被允許走出門外的囚犯。

    最令他受不了的是,石樓守衛多爲父親的隨從騎士,多少知道一些內情。他們看着他的時候,目光中有憐憫,有安慰,有好奇,偶爾還帶有少許鄙夷。他厭煩這些感情,卻不得不天天面對,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糟糕。

    然而,在他需要擔心的事情裏,守衛的態度遠遠排不到前面。

    那一夜,陪審員爵士及其妻兒不幸身亡。維恩早上一睜眼,便發現身上的睡衣被換成了戰鬥用的輕甲。雙手、胸前全是斑斑血跡。手上沾的鮮血尤其多,好像剛剛在血盆中洗過手。

    他下意識驚叫一聲,引來每天服侍他起牀的小聽差。那個年輕人見到他這副模樣,受到的驚嚇更甚於他,當場慘叫着跑了出去,直奔侯爵夫婦的臥室。若非路上被守衛攔下,恐怕會鬧的整座城堡人盡皆知。

    侯爵連忙趕來,一進門就面容灰白,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三名僕役被人殺死,致命傷是由長劍刺削出來,傷口歷歷在目。侯爵好歹經歷過大風大浪,不會因爲區區僕人之死,就鬧的城堡中人心浮動。他下令封鎖出入口,讓僱傭法師一寸寸進行搜索,正因他一眼看出那些傷口特徵鮮明,可能出於他隨從騎士的長劍之下。

    但是,他也好,迪利安也好,最下等的洗衣女僕也好,從未想過這會和還在養傷的子爵有關。因此他眼見維恩神態慌亂,雙手染透鮮血,自然受到相當嚴重的衝擊。在想明白之前,他就本能地感覺大難臨頭。

    侯爵並非笨蛋,立刻安撫聽差和守衛,派人去納布爾打探,看看是否有新的兇案發生。可使者尚未出發,納布爾的警備隊長便親自趕來城堡,通知他爵士死亡的消息。

    對侯爵來說,那一刻真是五雷轟頂。等他恢復冷靜,開始考慮家族的未來時,眼前簡直一陣陣發黑。所幸連續發生兇殺案,領主再震驚也事出有因,所以警備隊長並未生疑,只一味請求侯爵頒佈命令,或者至少召見納布爾的城主,商量出一個合適的辦法。

    侯爵將他打發走,卻沒有把城主請過來的意思,也沒親自前往納布爾查看,反而叫來了最爲信任的騎士首領、領地事務官和私人護衛隊長,還有正在這裏做客的,德高望重的學者。他一句話都不提及維恩,只旁敲側擊,儘可能委婉地打聽歷史上發生過的類似事件。

    惡魔操控、邪靈附身之事從來絡繹不絕,從平民到貴族之中,都出現過不少例子。各國王室、皇室防衛嚴密,卻也難免有人中招。平民大多目光短淺,發覺事實真相後,常常恐懼到無法自持的地步。聰明點的還知道上報,愚昧者直接把受害者綁起來燒死,用殘暴解決問題。

    顯赫家族多半冷靜的多,會將受害者送往聖殿,進行驅邪和淨化。只不過,這個任務遠比淨化物品困難。由於邪靈臨走前反戈一擊,時常導致受害者當場死亡。即便儀式成功,此人也往往因爲被控制時的邪惡之舉,爲其他貴族排斥,甚至帶來長達一生的麻煩。

    如果侯爵足夠睿智,就應該立刻將兒子送往納布爾教會,請求主教檢查他的狀況。但這位先生頭腦靈活,目光略嫌短淺,下意識地想要掩蓋此事。他自欺欺人地想,手上有血並不代表什麼,殺雞、殺羊都會讓雙手染上鮮血,誰能證明維恩必定是兇手?

    尤其婚期就在三個月後,女方年輕美貌,地位高貴,好不容易纔選中了兒子做丈夫。即使教會作出證明,維恩本人絕對清白,一切由邪魔下手,對方也絕對會取消婚約,另尋佳婿。

    侯爵夫人向來沒什麼主見,得悉此事後,嚎啕大哭一場,又咒罵了深淵一頓,便一切聽憑丈夫。在自欺欺人、心懷僥倖方面,這兩人不愧爲夫婦。夫人親自去見維恩,邊哭邊問,一聽維恩對夜間之事毫無記憶,立刻篤定他被附身,哭着感嘆兒子何等無辜。

    他們羅列出各個可能幫忙的力量,和自己家交好的著名家族,希望在不驚動聖殿的情況下,找到強大的牧師爲維恩驅邪。但就在數天後,維恩幽靈般走出臥室,發揮令人驚異的戰鬥力,從背後擊暈守衛,成功離開了被嚴密守護着的住處。

    城堡的所有出入口都被封住,包括酒窖和密道。哪怕有人從空中飛來,也會被瞭望塔及時發現。子爵先生展現了從未有過的,刺客般的飛檐走壁能力。他從高地的峭壁上爬下,泅過隔開城堡和納布爾的河,進城殺了另外一位父親的知交老友。

    至少,侯爵先生是這麼認爲的。

    維恩去時無影無蹤,回來的路上卻不知怎麼的,竟被巡邏騎士發現了蹤跡。那個時候,子爵先生像猿猴一樣,在山壁上輕鬆攀援,偶爾還蹦躂幾下的英勇身姿,給那四位同樣年輕的騎士留下了鮮明印象。

    侯爵穿着睡衣,散着頭髮匆匆趕來,發現維恩已被人制服,滿頭滿臉鮮血,當場扶住了門框,以免自己摔倒在地。他的崩潰不僅來自兒子,還來自消息終於遮掩不住的絕望感。

    雖說仍無直接證據證明,死者被維恩親手所殺,但只有最遲鈍、最愚魯的人,纔會無視他和事件的牽連。

    侯爵崩潰之餘,仍然堅持一直以來的方針,先動用領主的威嚴,制止目擊者將此事外傳,又許以厚重的報酬,代表他對他們的歉意和獎勵。他反覆作出許諾,表明自己一定還所有人公道,才換得了他們的勉強答應。

    他眼前總晃動着一根絞索,看着它逐漸接近自己,準備套上他脖子,然後慢慢收緊。

    他其實也知道,這件事馬上就會泄露,只好盡力亡羊補牢。他廣泛監視納布爾,尋找深淵生物活動的跡象,希望在聖殿使者抵達之前,找到令兒子脫罪的證據。

    他首先就把目光放在克雷德身上,深深懷疑這隻頭生雙角,握巨劍如握木柴的半魔。在他看來,他們救了維恩,乃是不懷好意。誰知道這幫人是否想通過這種手段,取得合法活動的資格,然後進一步獲取他的信任?殺死子爵好處不大,根本不如掌握一個活着的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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