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始於深淵 >第一百八十八章
    蘇眉一直以爲,阿佩洛伊斯會挑她抽不出手的時候出現,向城堡發動攻擊。到那個時候,即便她再急於應戰,也只能袖手旁觀一段時間,優先完成法術進程。

    但他沒有,從她走進地下酒窖,到死氣消散,防禦法術失去效用,蝕魔就像死了一樣,完全不管她在做什麼。這隻能證明兩種可能,要麼他力量有個限度,無法做到真正神明的地步,從星界時時偷窺凡世;要麼他具有這種力量,卻因爲被打的太慘,看見了也只能乾着急,任憑她拯救克雷德。

    無論哪種可能,對她都是第一流的好消息。

    即使毫無干擾,她也足足用了一天以上的時間,才正式成功。巫妖在它法塔裏搭起數處“實驗室”,將法術親手刻在適當的承載材料上,佈下可以多次運轉的法陣,爲自己製造僕人。她事出倉促,勉強搞來一個聊勝於無的法陣,大部分時間裏,仍然靠着她自身與魔網的共鳴。

    這既像走鋼絲,又像玩火,風險高的嚇人。巫妖常說,如果施法者不是亡靈,那麼以自身承擔生死能量的轉化,無異於自殺行爲。還好她自打進入深淵起,從來沒過上風險不高的生活,實力又足以完成這項任務。到了最後,她只是覺得極其疲乏,並無特別的感覺。

    把半魔轉化爲亡靈僕從,難度估計只低於把龍轉化爲巫妖。但她當真做到了,防禦法術撤銷的一刻,全程在旁監視的艾恩路斯簡直大大鬆了口氣,當即走過來,向她祝賀道:“真是令人驚訝的能力,祝賀您的成功。”

    他對亡靈的厭惡可想而知,這樣還主動道賀,可見轉化的難度。蘇眉佈下所有能佈置的防禦,仍常有泡進冰水的錯覺,彷彿阿佩洛伊斯就在旁邊,用死亡氣息包圍了她。她承受了大到無法想象的壓力,結果卻是值得的。

    她有氣無力地說:“謝謝,謝謝你們。我現在想休息一下,請你們幫忙照顧克雷德。”

    亡靈侍從將在一小時內醒來,如果不醒,就代表法術失敗了,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做功。不過,所有人都不太清楚半魔這種生物的情況,也無從得知時間變化。

    凱忠實地守候着克雷德,給蘇眉提供冥想機會。按理說,她應該冥想到精力充沛爲止。可一個小時剛過,她就從牀上跳下地,走進另外一個房間,問道:“怎麼樣?”

    巫妖正不知死活地坐在牀邊,伸手戳着牀上的半魔,一見她進門,趕緊翻了個白眼,冷冷譏刺道:“還是那樣啊,你不是看見了嗎?”

    蘇眉在酒窖裏檢視過克雷德的狀況,冥想過後,覺得疲乏感減輕了不少,頭腦也重歸清醒,便重新查看一次。這時,她迅速走到巫妖身邊,俯下身去看克雷德,臉上帶着深深的憂慮神色。

    克雷德果真像巫妖所說,還是那樣。他外表沒有任何變化,就只顏色與過去產生了差別。蘇眉曾覺得凱被提妮恩的消息嚇的褪了色,但克雷德這個樣子,才稱的上真正的褪色。

    他容貌仍然俊美到挑不出瑕疵,神情非常寧靜,彷彿睡着了,絲毫不知身上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代表死亡的負面能量與他合二爲一,代替了他的生命,用另外意義上的“生命力”充溢了他,修補他碎裂的骨骼,彌合他豁開的傷口,將他變成一隻鐵青中透着灰白顏色的不死生物。

    自此以後,他的心靈將直接與更深沉,更黑暗,更瘋狂的力量接觸。在人類歷史上,還沒人說得清那到底是什麼。但每個人都知道,它與生命力恰好相反,是生命的另一面。

    一個人想要長生不死,總要付出代價。人世間的一切美好情感,道德束縛,就是巫妖們要付出的了。

    “……會怎麼樣呢?”蘇眉望着灰白色的克雷德,不由自主想着。

    她想象力有時很貧瘠,有時很豐富,現在又在不該豐富的時間豐富起來。她忍不住想象克雷德睜開眼睛,跳起身暴打巫妖的模樣。他有沒有可能因轉化而激起了惡魔血統的特性,變的又冷酷又殘忍?作戰時,冷酷殘忍還勉強算得上優點,平時可是難以忍受。

    如果那樣的話……

    “如果那樣的話,我仍然不可能離開他,”蘇眉想,“是我讓他變的嘛。”

    “嘿……”

    “喂……”

    “劣魔!我在和你說話!”暴怒的巫妖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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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蘇眉哆嗦了一下,茫然望着巫妖,問道:“你說了什麼?”

    海恩哈姆終究不敢挑釁整個城堡,乖乖以人類形態四處晃盪。它翡翠般的眼睛裏滿懷怒氣,似乎不能接受蘇眉對它的忽視。更驚人的是,它竟然壓下了這股怒氣,頗有耐心地說:“他醒來後,你還和他……嗯……你還和他在一起嗎?”

    蘇眉的表情更加茫然,好奇地說:“難道我把他趕出隊伍?噢……你是說……”

    凱喜歡靠窗而坐,今天也不例外。他本來在觀賞花園中盛放的紫藤和山玫瑰,這時頭也不回地說:“頭骨在問你,克雷德變成了不死生物,你還要不要繼續和他保持情人關係?”

    奧斯的耳朵豎了起來,筆也唰唰地動了起來,眼觀鼻,鼻觀心,表現的活像沒聽到大人們的交談。蘇眉聽完巫妖對精靈的人身攻擊,繼續面帶好奇,問道:“當然了,我先把他轉化爲死靈,再和他分手?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麼不像話的人嗎?而且我真的非常喜歡他,皮膚變個顏色,又不是什麼大問題,感情不可能因此改變吧?”

    從她認識巫妖起,巫妖無言以對的情況屈指可數,如今又見到一次。巫妖並未冷眼相待,猶豫了一小會兒,冷淡地說:“我倒覺得,約他還不如約我,反正他變成了不死生物,和我差不多。我和他的差距,不就在於一個是活物,一個是死靈嗎?”

    “……”

    凱終於屈尊扭過腦袋,驚愕地盯着巫妖,簡直對它刮目相看。蘇眉當場愣在了那裏,全沒想到巫妖挑上了這個時機,不合時宜地表達了要她拋棄克雷德,和它約會的想法。

    巫妖外表極其暴躁,所以別人看不出它心裏打的主意。它很少流露暴跳和譏刺之外的情感,即便有,也極其小心地藏在表象以下。它主動開口,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這也從側面證明,它沒在和她開玩笑。

    “啊,可憐的小頭骨,自我膨脹的小頭骨,”精靈小聲自言自語道,“竟以爲它和克雷德差在生命形態上。”

    他自言自語,就能遊離於尷尬狀況之外。蘇眉卻沒這麼走運,深陷在名爲尷尬的泥沼中。巫妖噴吐她時,她可以噴吐回去,可以讓精靈噴吐回去,可以置之不理。可它態度大爲改善,語氣冷淡中透出嚴肅,倒讓她不好回答。

    她盯着它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不過,我迄今爲止,還沒產生更換情人的想法,雖然很抱歉吧,也只好對你說不行。”

    翡翠色的眼睛眨了眨,顯的十分冰冷,毫無誕生於情感的光芒。蘇眉總覺得,它預料了她的答案,把所有的心理活動藏了起來,不準別人窺視。這使她覺得非常慚愧,但是,既然不可能做出肯定回答,那不如直接拒絕它。

    短暫的沉默後,巫妖甚至沒有惱羞成怒,只平靜地說:“這樣啊,我猜也是這樣。其實我在開玩笑,你要是答應了,才叫愚蠢呢,哈哈哈哈。”

    蘇眉不知道該說什麼,凱更不知道。奧斯深知自己開口,將得到飽以老拳的待遇,把毛茸茸的腦袋埋的更低了。巫妖掃視他們一圈,矜持而高傲地說:“我的日子很長,要做許多重要的事情,根本沒辦法把精力分在無關人等身上。這是一條漫長的旅途,我註定得孤獨地走下去,到我的靈魂消散爲止。劣魔,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可沒叫你答應我。”

    它嘶啞的笑聲迴盪在房間內部,很快飄出了窗外,飄向天空中的烈日白雲,聽上去幹巴巴的毫無生氣。正因如此,它的邪惡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被孤獨代替。至少在這一刻,它沒有覬覦蘇眉的神骸,它想約的是她本人,而不是她的黃眼和爪子。

    蘇眉咳嗽了一聲,想把目光轉回克雷德,又覺得說不過去。精靈眼光一閃,帶着同情說:“以後,我們隊伍裏有兩個半死靈,一個半惡魔,卻只有一個純種人類……如果隊長大人也算得上純種的話。這不僅是我見過的,也是聽說過的最奇怪的隊伍。”

    蘇眉不求他說有意思的話題,只求他趕緊繞開話題,再聽憑巫妖在那裏硬充好漢,她就要同情它了。她飛速計算着死靈數目和惡魔數目,才發覺奧斯居然是“一個惡魔”,克雷德只能算半個而已。

    巫妖好像也不想多作糾纏,冰冷至極地瞥了奧斯一眼,滿是嫌棄地說:“別人的惡魔是圖勒菲,我們的惡魔是奧斯,差距這麼大,隊伍再特殊又有什麼用。喂,你們覺得傻大個什麼時候可以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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