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搜神記 >第七章 昨日重來
    此時月光明亮,透過交錯盤曲的樹根空隙,可以清晰地瞧見山谷中的情景。狂風大作,林木起伏,一個素衣女子騎乘着一匹五尾獨角赤豹怒飄似的衝入其中,那赤豹仰頸怒吼,發出巨石激撞的轟然怪響。

    雨師妾動容道:“獨角炙!這兇獸消失了幾百年,怎麼竟破長留仙子收伏?”

    她對天下異獸如數家珍,當下稍作解釋。原來這兇獸又叫“猙”,原爲金族上古妖獸,吞石吐火,極是兇悍,一旦與火族的另一種兇獸“獰”合體,便轉化成大荒至惡妖獸“猙獰”,兇狂無比。

    “猙”、“獰”二獸八百年前被金族“紫電光神”白阿斐收伏,兇焰少斂。戰歷七八三年,白阿斐等大荒四神在西海圍攻古元坎,兩敗俱傷。一個多月後,白阿斐神祕失蹤,猙獰獸也隨之消匿大荒,不想竟在八百年後成爲長留仙子的坐騎。

    長留仙子騎炙盤旋,冷冷道:“石大頭,就定這裏了。你若能在這擊破我的‘一寸光陰’,本姑娘從今往後絕不再踏入西風谷—步。”

    拓拔野心中一動:“她爲何要將金神帶到此處?”還不及多想,又聽見那木訥的聲音金鐘似的說道:“一言爲定。”白影一閃,草木貼地亂舞,一個魁偉男子昂然立定。頭大如鬥,濃眉長眼,方方正正的臉容如石削斧鑿,渾無一絲表情;黑髮如墨,膚似古銅,灰白色長衫獵獵飛舞,氣勢如山嶽,不怒自威。

    拓拔野念力所及,只覺他真氣如淵似海,深不可測,敬畏之意油然而生:心道:“原來他就是金神石夷。”

    金神石夷人稱“石頭人”,緘默寡言,絕少喜怒,兩耳不聞山外之事,一心浸銀法術武學,故大荒中人戲言“金神哭笑,石頭開花”。

    當時世人雖公認大荒十神之中,燭龍法術修爲最高,但石夷數十年來始終隱居西風谷,極少現身,神祕莫測,一身修爲究竟高到何等境界,沒人能準確估量得出。昔年無名氏所排定的“大荒帝女神仙榜”,將他列爲天下第四,僅次於神農帝、燭龍與赤帝飆怒;雖不足信,卻可見世人之推崇。

    長留仙子鳳眼厲光電掃,冷笑道:“你若是輸了呢?”素手一翻,掌心赫然多了一柄九寸長的碧玉尺,圓潤通明,水紋波盪,稍一翻轉,在月光下變幻爲萬千顏色,霓光縱橫,瑰麗難言,正是那“似水流年”!

    石夷瞳孔微一收縮,盯着那神尺,木無表情地道:“隨你處置。”

    長留仙子厲聲長笑,也不知是憤怒還是歡愉,雙手緊握,尖尖指爪嵌入掌心,幾滴嫣紅的鮮血從指縫間倏然滴落。素衣飛舞,白髮飄揚,銀白色的真氣渾身吞吐鼓動,叮然脆響,尺端彩光大作,如長虹貫空,流離破舞。

    石夷目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緩緩舉起右手,捏指爲訣。長衫鼓舞,一道耀眼的白光真氣蛟龍似的破臂飛卷,“呼”地一聲,從掌心中轟然衝出,銀芒滾滾,化作一柄素光長尺。

    石夷的“素光神尺”乃是金族上古神器,以西海寒光鐵、禺淵曰月石混制而成,號稱大荒第一神尺,排名猶在火族火正尺之上。據說練成“素光神訣”之後,持此神尺,可在滿月之夜返照時光,穿梭古今。拓拔野聽聞已久,今曰始得一見。

    兩人舉尺遙遙相對,巍然不動。真氣洶涌,白光霓虹沖天交錯,夜空瑰奇,飛雲迸散,狂風飛旋怒轉,谷中四壁照得光怪陸離。

    拓拔野心中一跳,驀地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彷佛預感到將要發生什麼可怕之事。雨師妾手心滿是冷汗,緊緊地靠着拓拔野,輕輕地顫抖起來,心中那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加強烈。這山谷、月光、樹洞、身旁緊緊相依的男子……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宛如夢境重歷。莫名的巨大恐懼猶如陰雲罩頂,濃霧瀰漫,壓得她透不過氣,迷亂卻又瞧不分明……

    當是時,長留仙子厲喝一聲,身影疾閃,一道絢麗無匹的霓光雷霆電射,呼嘯橫空。石夷動也不動,素光神尺銀光爆放,白虹怒舞。

    “蓬!”霓光素芒筆直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氣浪進飛,光箭四射,強烈而絢麗的光芒鋪天蓋地地閃耀着,四壁轟然劇震,石飛土崩。

    彩光驀地射入樹洞中,拓拔野“啊”地一聲,只覺萬箭鑽心,痛不可抑。“噗!”衣裳開裂,十二時盤自動衝飛而出,鏗然激響,在樹隙的月光中急速旋轉,折射出萬幹道深碧淺綠的幻光,破洞反射。

    “轟!”那翠綠光芒厲電呼嘯,不偏不倚地破入兩道尺芒的交撞處。光浪迸爆,整個山谷劇烈地震盪着。白光、翠芒、霓電交纏飛舞,驀地化爲一道巨大的霞虹氣柱,沖天破雲。

    霓虹貫月,霞光交錯,當空圓月突然散放出一輪淡藍色的幽光。“轟隆隆!”晴空驚雷,夜空陡然一亮,刺眼難當。

    剎那之間,熾光如怒海狂潮,四下蔓延,倏地涌入那樹根洞隙之中。強光耀眼,將雨師妾的面具照得明亮,那雙秋波迷亂驚駭,一閃即逝。拓拔野心中一緊,彷佛被誰陡然攥住,劇烈地抽痛起來,不顧一切地將她奮力抱住。

    “砰隆!”狂風大作,天昏地暗,整個世界似乎都迸碎坍塌了,樹洞陡地收縮,密網似的交織擠壓。拓拔野眼前一黑,喉嚨腥甜,幾乎暈厥,下意識地將雨師妾護在身下。黑暗中,依稀感覺樹根交纏撕扯,宛如萬千巨蟒瘋狂扭動,將他絞得動彈不得。

    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樹根飛卷,離甩炸散,一股強掹的力量將他二人陡然拋飛而起。身下一空,大風凜冽撲面,如刀割浪打,森寒刻骨,兩人竟已飛摔到半空之中仰望夜空,天幕扭曲變形,也不知從哪裏飛涌出萬千雲層,環繞着那輪明月、那道霓柱滾滾奔騰,層層疊疊地向山谷擠壓而下。

    深黑色的雲海翻騰卷舞,宛如萬千怪獸漫天咆哮奔騰;那絢光霓虹盤旋飛舞,穿透滾滾黑雲,彷佛巨大而妖麗的擎天玉柱。烏雲漩渦的正中,雪白的圓月散發出柔和叉剠眼的淡藍光輪,一圈圈地沿着那霓柱閃耀繞卷,飛瀑也似的朝着山谷中傾落。狂風捲舞,飛沙走石,漆黑的山谷裏,氣浪翻卷,道道幻光彩環漣漪飛蕩……這情景如此瑰奇而又妖異。

    拓拔野二人緊緊相擁,在狂風裏隨波逐流地飄蕩着,恍恍惚惚,經脈封閉,周身渾無一絲氣力。

    天搖地動,四周到處都是崩爆炸響、雨師妾彷彿置身夢魘,迷狂害怕,張大嘴卻喊不出聲來。光影迷濛,咫尺之距,拓拔野的瞼容一點點地模糊起來,水紋般地盪漾着,漸漸地融合成一張俊秀的容顏……那明亮的雙眸、溫暖的笑容,如此熟悉而又如此陌生,她彷彿記得又彷彿遺忘。緊張,害怕、激動、歡悅……心狂亂地跳着,柔情奔涌交糅,電光石火間忽地想到了一個名字,登時一陣頭暈目眩,情迷意亂。啞着嗓子,恍惚地顫聲喊道:“古郎!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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