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烈明 >第四十五章 針鋒相對
    張雲漢的思路很清晰,目前來說,衝擊錦衣衛千戶所和究竟何人與韃子勾結的案件必須合併爲一樁案件,只有這樣,才能在犧牲廖永堂的情況下牽扯上朱平安,也算是爲曹化淳扳回一局,挽回些許顏面。

    因此,當朱平安奉命來到大堂的時候,張雲漢立刻便將事情引到了他的身上。

    “朱大人,聽聞你在擢升指揮同知之前,僅是高牆衛一名百戶,是嗎?”張雲漢神色陰冷的問道。

    “回稟欽差大人,正是!”

    “貴百戶所,原有軍戶兩百戶、壯丁三百餘人,共計下轄六百餘人,百戶所治下共有土地一百餘畝,是嗎?”

    “是!”

    “那你是拿什麼來養活這六百人的?”

    “這……?”朱平安有些猶豫。

    “細細說來,你麾下有兵三百人,加上軍戶家眷共計六百人,田地卻只有區區一百畝,這六百人的喫穿嚼用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說不清楚這供給從何而來,那就由不得本欽差不得不懷疑你究竟是如何在養兵了?”

    張雲漢聲色俱厲,但眼角眉間卻有些洋洋得意。從一接手這個案子,張雲漢便着實動了一番腦子。如今不比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年間,軍戶制已然敗壞不堪,各地武官只知斂財佔地,軍戶四散逃離。而這個朱平安在到任之後,卻將離散的軍戶重新收攏起來,目前已然是自給自足的局面,那肯定是有弄錢糧的來路,而這些來路顯然不是正途,朱平安絕對不敢大鳴大放的一一詳列出來,只要抓住了這一點,便可以順理成章的將其和韃子聯繫起來,輕輕鬆鬆的便能將其治罪。

    想到這裏,張雲漢略有些自得的偷眼看看王品,心中卻在暗自打着小算盤。

    曹化淳和王承恩雖然同是出自於信王潛邸,但風格卻是迥然不同。曹化淳執掌司禮監和東廠,已經隱隱有內官第一人的趨勢,而王承恩卻韜光養晦,始終在皇帝身邊侍奉,頗得聖眷。而王承恩在內宮中素有賢名,一手調校出來的兩名後起之秀——王品和懷恩也頗得皇帝和皇后,甚至於太子的賞識。相比較之下,在辦差能力方面,曹化淳一系便有些良莠不齊,這些年始終也沒有出現什麼能力出衆的人物。

    但這次不同,張雲漢此時信心爆棚,只要辦成了這件差使,將朱平安治罪,報了石應詔的一箭之仇,那曹化淳肯定會對自己另眼相看,遠大的前程和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

    可王品的神情卻讓張雲漢有些意外。他仔細的品着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嘴角卻忽然抿起,似乎是在饒有興趣的看着階下的朱平安。

    “欽差大人是要知道其中的內情嗎?”朱平安卻在此時忽然開了口,打斷了張雲漢的胡思亂想。

    張雲漢一愣,隨即怒喝道:“當然,不清楚你是如何養兵的,如何能證明你與韃子並無干係。別忘了,咱家手中可是有一份韃子細作親筆畫押的供狀!”

    “是是是!”朱平安顯現出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扭頭偷偷看了看一旁就坐的諸位鳳陽武官,內心中似乎在做着激烈的鬥爭,好一會兒,才狠狠的一咬牙。“欽差大人明鑑,下官的意思是說,百戶所隸屬鳳陽衛麾下的高牆衛所,自然有朝廷核發的軍糧和餉銀供給,又如何輪得到下官來操心呢?”

    對於朱平安這樣的應對,路振飛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大半月的教授,路振飛對朱平安的瞭解又深了一層。這個少年確實有許多不同常人之處,路振飛以爲,這便是人們一直掛在嘴邊的“天賦異稟”。

    接連不斷的奇思妙想、切中實際的朝局分析、精密謹慎的思路格局都讓路振飛有應接不暇的感覺。有時候,路振飛會誤認爲,這並不是一對師生的課程教授,而完全是兩個同等級的人在相互切磋。

    “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朱平安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路振飛很驚奇,究竟是什麼讓這個少年的精神如此的堅韌、周密。但聯想到他的父親、他的家族,路振飛恍然之餘,也不禁一陣心酸。

    自己的長子和朱平安年紀相仿,現在卻不過是埋首於經史之中,實幹之才一點沒有顯現出來,和朱平安相比,差距實在是太大了。經歷是一個人成長最好的老師,這一點,路振飛從朱平安的身上得到了印證。

    以至於,剛剛段喜年頻頻向他發來求助的眼神,卻被他故意裝作沒看見給搪塞了過去。眼前的困局,朱平安一定有法子完美的解決,這一點,路振飛深信不疑。

    “哈哈!”張雲漢忍不住心中的得意,桀桀獰笑起來,伸手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手冊扔到階下,“朱平安,你看清楚,這是兵部登記在冊的鳳陽高牆衛軍戶名冊,上面明明記載的是,你百戶所實有軍戶三百戶,壯丁

    五百餘人,可你剛剛卻親口承認了你麾下只有三百壯丁。朝廷下發的五百人的錢糧都哪裏去了,莫不是都被私吞了不成。如今,這還沒扯上韃子的事情,你自己便招了個一五一十,你說,你這是什麼罪過!”

    正在喝茶的王品“噗”的一口吐了出來,路振飛也是連連搖頭,旁邊的鳳陽文武更是面面相覷,宮裏怎麼派了這麼一個白癡過來。

    話一出口,張雲漢卻是被衆人的反應給弄糊塗了,不明所以的扭頭到處看看,卻不明白自己出了什麼差錯。

    朱平安無奈的拱拱手,“這個,恕下官不能回答!”

    “放肆!”張雲漢卻來了精神,“本欽差奉旨審查此案……!”冷不防,一邊的袁敏扯了扯他的衣袖,張雲漢不耐煩回頭看看,袁敏痛苦萬狀的做了一個莫要再問的手勢。

    但張雲漢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好不容易抓住了朱平安的痛腳,如何能輕易放棄?

    王品咳嗽了兩聲,按住張雲漢要拍驚堂木的右手,“那個,張公公,小弟有話要說,切莫要再揪住這個事情一問再問了。咱們是從宮中來的,兵事上有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就拿這軍戶制度來說,其中便牽扯到方方面面的干係,再查下去,便是一本糊塗賬,於宮裏的面子也不好看!”

    旁邊的路振飛顯然是聽到了王品的這句話,讚許的點點頭,但並沒有插話。

    可王品的這番話,卻讓張雲漢誤認爲是有看笑話的意味,當即便一臉肅然的將王品的手推開。“笑話,咱家也曾在御馬監中供職,對於兵事,雖談不上熟悉,但想要糊弄咱家卻是不易!”

    王品只得一臉苦笑的坐回身,衝着路振飛搖搖頭。王品對張雲漢此人甚是瞭解。自幼入宮,卻是在司設監熬出的頭,在其中一呆便是二十多年,雖然也才曾在御馬監、司禮監做過,但卻是憑藉着阿諛奉承一路平步青雲走到如今,人情世故、勾心鬥角是一把好手,但於實務卻是一竅不通,更別說象軍戶制度這種複雜的事情了。鬧出笑話來也是在情理之中。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