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烈明 >第六十三章 兩鄭之爭
    十一月十二,鄭鴻逵和陳鼎星夜疾馳,風塵僕僕地從南直隸趕回福建安平。進入安平安海鎮的時候,鄭鴻逵和陳鼎已經是疲憊不堪,但看到城內戒備森嚴的態勢,兩人的心頭俱是一沉,整個身軀都是一陣陣發冷。

    到了鄭家府邸,鄭鴻逵翻身下馬的時候,便差一點委頓在地,在陳鼎等親隨的攙扶下,不等侍從通報,便直接闖進了鄭芝龍的議事廳。

    鄭芝龍的府邸建造於崇禎三年,花費了將近半年時間才告竣工,佔地達到一百三十餘畝,緊鄰安平橋,從建成之日起,便是鄭芝龍集團的核心所在。

    鄭芝龍今年虛歲已經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雖然是在自己的府邸,可依然是一身鮮亮的山紋甲冑,頭髮梳攏的整整齊齊。在議事廳內的其他人不多,鄭芝龍麾下的大將梁立、黃廷、洪旭、甘輝、黃昭、蕭拱辰赫然都在其中,旁邊則是鄭芝龍的兒子鄭森、鄭襲,角落中還站着鄭芝龍的心腹將領施福,但此時,施福卻是一副如喪考妣、心神不定的神色。

    鄭鴻逵和陳鼎腳步沉重的進門的時候,鄭芝龍正在溫言撫慰施福,“你也不必想那麼多,我石井鄭氏能有今日,你施福功不可沒。我鄭飛龍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鄭彩、鄭聯兄弟聯合高埔鄭氏,佔據廈門,想要篡政奪權,未免打錯了算盤。你且放寬心,你大兄和一衆子侄只要幡然悔悟,我是斷斷不會傷了他們的性命的!”

    施福如夢大赦,連忙跪下叩謝。

    鄭芝龍這才轉向喘息未定的鄭鴻逵和陳鼎。他衝着陳鼎擺擺手,“陳教諭,你是個讀書人,今日之事想必不喜,一路奔波,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這……!”陳鼎一時無言已對,只好告辭回去。

    “曰漸!”鄭芝龍的語氣陡然間變得嚴厲起來,“你奔馳千里而歸,莫非是要爲鄭彩兄弟求情嗎?”

    “兄長!”鄭鴻逵頓時有些不安起來,“我福建鄭家分支衆多,尤以石井、高浦爲尊,鄭彩兄弟雖然佔據廈門,但這麼多年來卻是謹奉兄長號令,並未有背叛之事啊!”

    “曾德一事,施琅不過是按照軍法從事!並無不妥,施琅也是兄長您看着長大的,其人魯直無私,眼中揉不得沙子,那曾德也確是觸犯了軍規,理應……!”

    “四叔如此說,倒是父親和我等無事生非了!”鄭森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道。

    鄭鴻逵連連擺手,“大郎確是誤會了,四叔哪有這個意思。”

    鄭芝龍冷哼一聲,“行了,曰漸,你是個讀書人,平日裏和鄭彩兄弟走得近,原也無妨,但在大事面前一定要看得清、站得穩!”

    “鄭彩兄弟雄踞廈門,佔據九龍口,倭國的生意倒是被他們奪去了十之七八。這些年,他們麾下的兵馬與我石井鄭氏相比不遑多讓,表面上看來,對我還算恭順,但私底下,哼哼,曰漸,你們在鳳陽、南京做的事情,難道便以爲我不知道嗎?”

    鄭芝龍的一番話讓鄭鴻逵悚然而驚。

    “羨君能馬復能船,臨敵重逢一意先。忠國孝親兄及弟,延英愛士日爲年!哈哈,你鄭曰漸對鄭彩兄弟的評價着實不低啊!”

    鄭芝龍念出的這首詩正是鄭鴻逵送給鄭彩的詩句,他萬萬也想不到,自己私下裏給鄭彩兄弟的書信,鄭芝龍居然耳熟能詳。想一想剛剛鄭芝龍所說的話,鄭鴻逵的後背不禁冒出了絲絲寒意。

    看到鄭鴻逵的窘態,鄭芝龍心滿意足的冷哼一聲,轉身回到居中的作爲坐下,身上的甲葉摩擦的嘩嘩作響。

    鄭芝龍是海商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雖然權勢、財富、軍隊、船隊一樣不缺,但其身份卻一直是他的隱痛。而鄭鴻逵和鄭彩兄弟卻不同,三人都是科局出身,身上揹着功名。就像是這一次義興皇帝登位,明顯的對待他們三個就是高看一眼。更何況這三個人揹着自己搞了不少的小動作。

    就像是鄭鴻逵和鄭彩對於唐王朱聿鍵的欣賞,目前已經到了一種如膠似漆的地方。在朱聿鍵落魄的時候,鄭鴻逵和鄭彩唉其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當時,鄭芝龍並未覺得這有什麼必要。

    可經身邊的謀士提醒,再加上如今的形勢,鄭芝龍也瞬間頓悟,這便是讀書多少之間的差距,鄭芝龍深以爲然。

    福王朱由崧險些上位使得鄭芝龍茅塞頓開。如今這個年頭,皇權凋敝,各鎮守將,甚至是地方豪族和士紳都想着混一個定策之功,要是讓馬士英等人成功了,那現在的朝堂可又是另一番模樣。鄭鴻逵和鄭彩兩人便等於是將朱聿鍵當做了一樁生意,反正花錢不多,權當是埋下一些伏筆,說不定遲早有

    一天便能用得上。

    這樣的“生意”讓鄭芝龍怦然心動,接着便是勃然大怒,鄭鴻逵和鄭彩這兩個儒生,沒有自己和石井鄭氏,他們焉有今天,想不到居然在背後搞這樣的小動作。難道他們還想着能有一天,成爲定策功臣,混跡朝堂中樞嗎?

    鄭彩主政、鄭聯管軍,還有鄭鴻逵在外邊奔波策應,這三個人倒是珠聯璧合。加上廈門這些年愈發的興旺,鄭芝龍便決意對其動手。

    所謂曾德的案子,不過是一個導火索而已。

    鄭鴻逵畢竟是自己的弟弟,更何況也並沒有真正的反叛,所以鄭芝龍並不打算殺了他,只是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削弱高浦鄭氏的力量,鄭彩兩兄弟是萬萬留不得的。

    說話間,門外傳來喧譁聲,擡頭看去,鄭芝龍之弟鄭芝豹大步從外邊進來,一雙鷹眼左顧右盼,傲氣十足,進入議事廳,將手中一個沾滿了獻血的包袱雙手奉到鄭芝龍的面前,“大帥,我軍突襲廈門,目前已經控制全城和九龍口,鄭聯和施大宣不肯領命,被我軍當場斬殺,首級在此。鄭彩那廝卻是見機的快,已經逃回高浦,高浦鄭氏一羣族老舍命保護,兄弟我也沒有辦法,只能回來交令,請大帥定奪!”

    旁邊的鄭鴻逵和施福雙腿俱是一軟,頓時癱倒在地,施福不由得放聲大哭,追問道:“敢問五將軍,我大兄的子嗣他們都如何了?他們還都年幼,請大帥高擡貴手,饒他們一條性命吧!”

    鄭鴻逵卻是全身發顫,說不出一句話來。

    鄭芝龍瞪了鄭芝豹一眼,站起身走上前,一腳踢在鄭芝豹的身上,“莽夫,我只說捉拿鄭彩兄弟,何故傷了施大宣的性命!”

    鄭芝豹不服,剛要申辯,卻見鄭森向着自己連使顏色,於是趕忙閉上了嘴巴。

    鄭芝龍將施福攙扶起來,扶到座位上,“施福不必如此,此事原就與施氏一族無關,大宣受此無妄之災,的確是我的疏忽。你放心,我一定厚待他的子侄,將其風光大葬,施氏一族也不會受到任何牽連!”

    施福滿臉是淚,連連稱謝。

    鄭芝豹此時纔回報,施大宣被殺之後,施琅和其弟施顯卻是被人從獄中劫出,帶了家眷親兵乘船出海,此時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

    鄭森走近鄭芝龍,“父親,那鄭彩……?斬草不除根,恐有後患啊!”

    鄭芝龍思索了片刻。鄭彩逃到高浦,這的確是有些不好辦了,高浦鄭氏和石井鄭氏畢竟都是福建鄭氏的重要分支,如果逼迫的太緊,引起高浦鄭氏的強烈反抗,在導致其他分支出現動盪,確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現在高浦鄭氏的重要據點廈門已經落入自己的手中,掌軍的鄭聯也被殺,只留下一個鄭彩,勢單力孤,已經再難掀起什麼風浪了,倒不如暫時放他一馬,平息鄭氏其餘分支的恐慌,等到以後的機會再想辦法將其除掉,這纔是穩妥之計啊!

    想到這裏,鄭芝龍長舒一口氣,吩咐由鄭芝豹、鄭森率軍包圍高浦,並宣佈自己的命令,免去鄭彩目前的所有官職,軟禁在福州總兵府衙門。厚葬施大宣等在此次變亂中遇害的將領,同時委任自己的兒子鄭森爲廈門的守將。掌管九龍口。

    安排好一應事宜,梁立、施福、黃廷等人告辭退出,議事廳中只剩下鄭芝龍父子和鄭鴻逵四人。

    鄭芝龍吩咐鄭襲將鄭鴻逵攙扶起來,又奉上一杯熱茶,看着鄭鴻逵蒼白的臉色,鄭芝龍心中卻是愜意無比。

    鄭鴻逵雖然與鄭彩兄弟交情莫逆,甚至於私下裏搞了不少小動作,但其人卻是鄭氏中難得的飽學之士,在京師、南京士林中人脈甚廣。最重要的是,他還是自己的弟弟,所以,這個人還是要藉着用下去的。

    還有關鍵的一點,鄭芝龍對於之前鄭鴻逵、鄭彩兄弟謀劃的那樁“生意”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刻意寬慰了鄭鴻逵一會,讓其慢慢平靜下來。鄭芝龍才說道:“之前進行的那些事情,曰漸你還是要將擔子給挑起來。義興皇帝即位之後,朝局並不安穩,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我數次向朝廷請戰,皇帝卻置之不理。這未免讓我鄭軍將士一腔報效之意無處宣泄,難免會動搖軍心。”

    鄭鴻逵深知自己這位大哥的野心,現在所說的不過是個幌子,因此便直接說道:“大哥有什麼事情,但請吩咐,曰漸一定全力而爲!”

    鄭芝龍對鄭鴻逵的態度很是滿意,“唐王那邊,就煩請曰漸爲我引薦一下,等唐王到孝豐就藩之後,我會親自前往拜望!另外,還請曰漸再去南京一趟,有些人和事情,需要曰漸親自去處置!”r1152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