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憋着很多話要講，但話到嘴邊，卻結結巴巴地怎麼也說不出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把六年前車禍的照片寄給慕千雪。雖然照片裏只有一輛撞得面目全非的車子，可車牌號她是記得的，就是慕爸爸當年開的那一輛二手本田。
最可惡的是這照片的拍照角度，雖然車裏看不到人，可那車頭處不忍直視的慘烈，任是誰看了心裏都犯怵，更何況是慕千雪………
下意識地把照片朝後一背，不想讓她多看，慕千雪卻不肯，還伸手來要：“把照片給我。”
“千雪，你別看了。”
說實話，她看了都覺得寒，真不忍心再讓慕千雪看下去。照片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了，但車內的血漬卻依稀可見，想到當時慕爸爸和慕媽媽死得那樣慘，小雨還是在那種情況下被生下來的，她心裏都在絞。
“給我。”
抿着嘴，慕千雪的眼神冷戾得可怕，路晶晶心尖尖都在抖，可還是一步步捏着照片後退着：“千雪，應該是有人惡作劇，你還是別看了。”
那照片的衝擊力過大，便得慕千雪的口氣也凌厲起來：“惡作劇？這種事情拿來惡作劇你覺得說得過去麼？”
“千雪，千………”
路晶晶不肯配合，慕千雪便自己來搶，看似柔弱的她一伸手便將路晶晶身後藏着的照片奪了過來。柔白的指尖捏在那處邊角，卻有片刻不敢翻過來，忍了忍，終還是用力地轉過來，再看見那照片裏的慘況，慕千雪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絞疼了起來。
白色的本田整個翻倒在高速公路上，車頭陷下去一大塊，玻璃的碎片灑了一路，伴着濃稠的鮮血，觸目驚心。她沒有想到，當時的情況竟是如此的………慘不忍睹。
那一年，她十八歲。
在那場車禍裏同時失去了疼愛她的父母。妹妹是在車禍現場生出來的，確切地說，是被‘撞’出來的。母親撐着最後的一口氣撐到醫護人員趕到，親眼看到妹妹被醫護人員抱起，她才萬般留戀地閉上了眼。
那時候，慕千雪爲了準備高考一直在住校，接到通知的時候，父母都已經被送進了太平間。沒有看過車禍現場有多慘烈，也不知道當時母親是憑着什麼樣的意志力生下的小雨，可是，她能夠想象當時的情況有多慘烈。
正因爲想象得到有多慘，所以在太平間裏看到父母的屍身時，她甚至只敢揭開父母臉上的白布，卻不敢看他們的身體有多殘缺，害怕看到自己完全不能接受的畫面，所有的一切，她都只憑想象。但想象得再形象，也不過是自己腦子裏繪出一個能在自己接受範圍內的畫面，不像現在這般，血淋淋地，赤果果地，直襲內心深處最敏感的那處柔軟。
車子都撞爛成這樣了，人，又怎麼可能活得下來？
手抖得厲害，完全握不住照片。
慕千雪身子一晃，重跌回自己的辦公椅裏，想撿回飛落在地的照片，僵硬的手指卻始終不聽使喚。她試了幾次，終於還是慘白着臉放棄：“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照片？爲什麼要寄給我看？”
比起慕千雪的震驚，路晶晶擔心的事情更可怕。這些照片她也是第一次見，幸好兩張裏面都只拍了慕爸爸的車，要是裏面加上另一輛肇事車的話………那車子可是三少的啊！
怎麼辦？怎麼辦？
那個祕密她真怕自己守不住了啊！
可這個祕密不是普通的祕密，一旦公開，慕千雪的世界等同於要經歷第二次地震。她就算再堅強也不過是個二十四歲的女孩子，而且宋天楊又是她的丈夫，她的愛人，萬一她受不了打擊……
真的很想說出來一了百了，心裏也不會有那麼重的負擔了。可路晶晶掙扎半晌，最後還是選擇了另一條路，把心一橫，歪樓到底：“所以說啊！那人是神經病是不是？六年多的事了爲什麼現在給你寄這些照片？肯定就是故意惡作劇嘛！千雪，你最近肯定得罪什麼人了？人家惡意報復。”
“得罪人？”
夢囈般附和着，慕千雪的眼神迷離，腦中翻來覆去的始終還是那照片上慘不忍睹的一切，不想哭的，可眼圈還是憋的通紅。是因爲得罪人才會收到這些照片麼？
那麼，會是誰？
想一想，發現她最近得罪的人還真是不少呢！聶家的人？桑妮？那個叫葉冷的人？還是，另有其人？
慕千雪的反應太過於平靜，可她越是這樣，路晶晶心裏就越緊張。所以，她又故意誇張地分析着：“是啊！你想想看，你新接手的這幾個案子不都是挺棘手的麼？有一個對方是富二代，原本只要賠錢的，結果被你找到的證據直接判了五年。還有一個強殲未遂的，還有一個惡意傷人的，這些人可都是窮兇極惡啊！可能是其中哪一個心理bt了，所以就寄這種東西給你看，刺激你，讓你不好受。”
以路晶晶對慕千雪的瞭解，她越是表現得平靜，代表心裏的疑惑越大。慕千雪出道雖然不算久，但在律政界卻已經不算是新人，每當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時，不是在思考問題就是已找到了疑點。路晶晶慌死了，因爲覺得無論她是哪一種，結果對她來說都不容易樂觀啊！萬一慕千雪真的起了疑心怎麼辦？是不是真的要穿幫了？是不是真的瞞不下去了？
可是，就算她自己都覺得紙是包不住火的，可嘴上也不敢先‘示弱’，在還沒有搞清楚這些照片來源之前，她還是先按兵不動好了。
“是嗎？”
真的是這樣嗎？那麼這人本事還真不算小，連六年前她都沒看過的照片都能弄到？那時候，肇事司機是親自登門道了歉的，毫髮無傷的樣子。她爸爸的車都成那樣了，他憑什麼毫髮無傷？他是機器人不成，那樣都沒事？
慕千雪明顯不是那麼好糊弄，路晶晶腦門上又滲出了汗，索性把手一攤：“那不然你說是什麼原因？爲什麼會有人寄這些東西？”
“是啊！爲什麼會有人寄這些東西來？”半眯着眼，慕千雪的眼神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黑烏烏的一片，仿如暴風雨來前的天陰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