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宋三少每每想到這件事,總會痛心疾首地想:如果老天能再給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他願意折壽十年,洗去所有的轟轟烈烈來換一場平平靜靜。
只是,只是………
他盼了那麼久的‘我願意’,最後的最後,終歸還是變成了一場自欺欺人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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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纏綿不盡,瀝瀝地溼了人心。
蹲坐在石階上,慕千雪赤着腳,倦縮在那裏,任冰冷的雨水衝涮着她早已崩塌的世界。潔白的婚紗上,還透着淡淡的冷香,餘香嫋嫋,似在雨水的痕跡裏無聲地哭泣。
她沒有落淚,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呆若木偶。
不知何時,她的頭頂驀地多出了一把雨傘,透明的質地,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顆顆有如淚珠的雨滴。不曾擡頭,她卻已感受到來人的身份,一閉眼,她蒼白地嘆息:“讓我靜一靜好嗎?”
“你會生病的。”
杜宏宇一直站在遠處,靜靜地看着發生一切。看着她和他牽手,看着她和他分手,也看着她,獨自奔出酒店,一路奔跌着坐到這石階上黯然流淚。他知道,她的心亦如這溼漉漉的天氣一般,正下着悽悽小雨。
“沒關係!”
有什麼關係呢?
那樣難堪的事情都發生了,那樣絕望的事情都發生了,又還能有什麼可以傷得了她?
“如果你病了,小雨怎麼辦?”
小雨怎麼辦?小雨怎麼辦?
忍了許久的眼淚,突然決堤。是了,她的世界,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還有小雨,她可憐的小雨………
顧着自己的傷心,顧着自己難過,顧着自己的絕望,她甚至沒有想到要去照顧小雨的心情。她就這樣跑出來了, 小雨一定嚇壞了吧?想到這裏,她蒼白的臉上這才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紅暈。顫顫抖抖地站了起來,可蹲坐得太久,眼前一花,她整個人又軟軟地跌了回去。
及時伸手撫住她,杜宏宇陽光般的眉宇間已攏上大片大片的愁雲慘霧。
“小雪,我送你回家吧!”
“家?我哪裏還有家?”
那個她住了這麼久,還以爲此生都會一直住下去的地方,現在對她來說就是一場鏡花水月,她怎麼能回去?怎麼能再若無其事地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那場車禍讓她父母雙亡,她獨自帶着先天不足的妹妹生活。那樣的日子有多難,她都不願多吭一聲,眼淚是掉過,可她一直告訴自己她不是弱者,她行的,她可以的。就在她真的以爲自己已做到最好的時候,夢,終於醒了。
她以前那一切已是她人生之中的最慘烈,不曾想,原來,這世間還有比之更爲痛苦的決擇。一想到那個真相,她真恨不得當年就跟父母一起去死,這樣,也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錯誤了………
“那我送你去晶晶家好不好?”
“既然這樣,只能去我家了。”
這一聲似嘆似憐,慕千雪身子一僵,條件反射便是拒絕,杜宏宇微微一嘆:“總不能帶你去酒店【開】房吧!明早的頭條已經夠勁爆了。”
“………”
聞聲,原本已凍到麻木的慕千雪,終於徹底僵硬………
明早的頭條?
所以,一切根本還只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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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淒寒,一如宋天楊此時的心境。
從慕千雪跑出酒店開始,他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她坐他也坐。始終保持在他看得見她,她卻看不見他的距離裏。多想走上前狠狠抱着她,多想爲擋下這飄搖風雨,可他………不敢。
在宋三少的世界裏,活了三十二年,爲慕千雪破的例太多太多,哪一樣在以前他聽了都會眥牙。可他每一樣都做了,做得甘之如飴,在他的邏輯裏,他有十分會給她十分,這,就是他在表達自己對她好了,這就是他宋三少愛她的方式。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發現,他以爲的十分,在別人的眼中也可能只是理所當然的十分之一。他一直在努力,努力做到她眼裏的十分之十,可現在,所有一切的努力都已被抹殺,他做了九十九件事,只有這一件錯在了最初,所以,之後的九十九件都變成了彌補。變成了他爲了挽回一切,而設下的局。
有多愛,他就有多悔。
有多悔,他就有多恨。
恨自己,恨自己無能爲力!
明明守在她身邊,可他卻一步也不敢再靠近,直到,杜宏宇撐着把透明的雨傘視若無睹地從他的面前走過,直到,他眼睜睜看着他親手攬住了她的腰。
那一刻,宋天楊差點就爆發了,想不起之前所有的顧忌,他衝動地就要上去搶人,才挪了一步,大少卻直接擋在了他的身前:“老三,別去。”
“大哥,我不可能讓別的男人帶走她。”
宋天楊的眼底佈滿了血絲,那密密麻麻的紅讓他的眼睛似染上了血,大少冷冷地看着他,只說了一句:“總比一直淋雨的好。”
“………”
大少到底不是當事人,說起話來雲淡風輕,卻又偏偏一語中的:“你一過去,她可以連杜宏宇的車都不肯上,到時候你怎麼辦?”
心,又是一顫。
他竟這般容易就被大少給說服了,不是因爲大少說了多麼有哲理的話,也不是因爲大少的氣場有多麼的強大,而是,大少太瞭解他,瞭解他宋天楊心裏的那根軟肋所在,所以,只那麼輕描寫淡的一句話,他便徹底失去了上前的勇氣。
雨不大,可始終是冬雨。
她會生病的,如果不是怕自己出現會刺激到她,他不可能放任她這般‘虐待’自己。終於有人能勸動她離開了,縱然心中瘋狂嫉妒,他又怎麼能夠在這樣的時候,上前去阻止?
左上第二根肋骨的地方,痛得鑽心,雙拳緊握,宋天楊僵直地立地雨裏,神情萎靡。
見狀,大少不語,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