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師眯着眼睛,盯着柳崑崙從柳鎮海和走蛟的打鬥之中撤下來,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聽着大巫師的話,忽然就品出了些許意味來。
三個多月前,玉龍山那一夜,我怎麼也想不通,大巫師怎麼會跟柳崑崙合夥。
畢竟柳崑崙與大巫師的交集並不多,那樣的情況,怎麼可以讓一個外人摻活進我們白家的事情中來。
但此刻,我卻明白了過來。
大巫師幫的,不是柳崑崙這個人,而是柳崑崙大膽炙熱,爲愛癲狂的這份感情。
他大抵是被柳崑崙感動了,回想起當年,白溪需要他的時候,他沒能像柳崑崙一般,豁出所有去守護他與白溪之間。那份彼此心知肚明,卻又不容僭越的感情。
沿着這一點想下去,我心中猛地一驚。
守護感情?
柳青鸞不是已經死了嗎?柳崑崙還在守護什麼?
難道……
我不可置信的問道:“大巫師,當初走蛟被壓進金棺之中,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也跟着一起進去了?”
大巫師看着遠方,不語。
沒有否認,便是默認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怪不得柳崑崙一直守在玉龍山,他守着的,就是柳青鸞。
當年,柳崑崙與走蛟做交易,柳青鸞的一部分魂魄被走蛟拿捏在手裏,以此來威脅柳崑崙。
柳夢祁離開之後,柳青鸞的魂魄是不全的,而走蛟用手中的那一丁點柳青鸞的殘魂,做出了柳銘玥。
否則,柳銘玥這孩子,既不是從輪迴而來,又不是陰胎,怎能從柳青鸞的肚子裏生出來?
那不是柳青鸞的胎,而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啊,也因此,柳銘玥才能在柳青鸞的體內待得住啊!
這裏面的彎彎繞繞,直到這一刻。我才徹底的想清楚。
胡敏君生產那日,柳銘玥被擄走,一開始我們猜測是花翎和鳳無心所謂,後來發現錯了,動手的是走蛟。
玉龍山那一夜,柳崑崙求大巫師的事情,就是將走蛟與柳青鸞一起關進金棺,金棺的封印以及戰魂的作用,極大程度的控制住了走蛟,而這三個多月,柳銘玥那抹遊離在柳青鸞體外的魂魄,很有可能與正主融合。
柳崑崙要的,就是一個完完整整的柳青鸞回來,回到這個塵世間來。
曾經,他親手從柳青鸞這兒剝奪掉的一切,他要親手還回去。
至於他自己要面對怎樣的危險,是否會遭受天罰,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不要說是大巫師了,就連我也要爲柳崑崙的這份情感所動容,眼下只是擔心,一切會有這麼順利嗎?
“師父,咱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了?”白玄武出聲詢問道,語氣有些焦急,很顯然,這傢伙是有意想要幫助柳崑崙的。
而我也有些意外:“不是說只隔山觀虎鬥嗎?”
大巫師微不可見的勾了一下脣角:“適當的推波助瀾還是要的。”
他衝白玄武點了點頭,白玄武立刻會意,擡腳便離開了。
我急了:“爲什麼他能去,我不能?”
“我若是保護不好你,你姨祖那裏我沒法交代。”大巫師終於鬆口,“並且,目前還用不着你出手。”
老謀深算,老奸巨猾!
我不服氣道:“那你至少得告訴我,你要幹什麼?”
“白家的戰魂,怎能隨隨便便拱手讓人?”大巫師說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守在這兒。難道真的是幹守着麼?當初的鎖龍陣沒能鎖住走蛟,卻是凝聚了戰魂,壓制在金棺之內,想要帶出戰魂,鎖龍陣必須得徹底摧毀。”
說話間,一聲痛苦的嘶鳴在半空中響起,擡頭看去,就看到金龍咬住了走蛟的脖子,拖着他朝着江城大河的方向而去。
大片的血玉灑落進玉龍山,場面極其血腥。
“看來今夜走蛟在劫難逃了。”我說道。
這個傢伙作惡多端,死不足惜,只是最終便宜了柳鎮海。
“這是他咎由自取。”大巫師不屑道。“當初他壓榨柳鎮海有多厲害,現如今,柳鎮海只會十倍百倍的還回去,他們那邊先不用管。”
緊接着,地底下連續的震顫,地面多處開裂,仿若又回到了三個多月前一般。
從裂縫之中,金光伴隨着汩汩黑氣往上冒。玉帶河裏一片鬼哭狼嚎,森白的手臂高高舉起,眨眼間卻化作一團黑氣,消失不見。
就在那一片金光與黑氣之中,柳崑崙抱着什麼,從玉龍山裏奔了出來,衝着正北方向猖狂逃離。
隨着他們離開,轟咚一聲,整個玉龍山塌陷下去,金光消失不見,一切重歸黑暗。
我忍不住大叫一聲:“柳伏城,柳伏城……”
大巫師伸手毀掉控制我的符文,我立刻往前躥,大巫師拉住我,吼道:“再等一下,等玄武的消息。”
“我等不了,真的等不了了。”我拼命地甩開大巫師,“走蛟被抓走了,柳崑崙也離開了,玉龍山裏剩下的,就只有柳伏城和白少恆了,他到現在還沒出現,必定是出事了。”
“等!”大巫師執拗道,“很快,菲菲你要相信我!”
我已經沒有精氣神去跟大巫師爭執了,拔腿就往玉龍山的方向跑。
玉龍山崩塌,玉帶河的水倒灌進去,天邊有悶雷聲一點一點的靠近,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式。
眼看着就要到玉龍山下了,白玄武迎面跑了出來,我立刻衝過去問道:“裏面什麼情況?柳伏城呢?”
“戰魂消失了,金棺也被毀掉。”白玄武的表情讓我明白,事情已經超出他們掌控範圍了,“我聽到九爺和白少恆打鬥的動靜,也看到有紙人飛出來,但是等我找過去的時候,九爺和白少恆都不見了。”
我一側身越過白玄武,要進玉龍山,白玄武抓住我膀子阻止道:“不能去!玉龍山下本就是兩層墓室,全是空的,如今整體坍塌,玉帶河的水倒灌進去,僅僅是深處的暗流就會要人命,你現在過去不僅找不到人,連自己的小命都得搭上。”
“可我得找到柳伏城。”我吼道,“他肯定在下面!”
白玄武說道:“你不要衝動,我會派水性好的人下去找,你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肚子裏的孩子想想。”
大巫師也追了上來,勸阻道:“菲菲,不要任性,九爺不會出事的,別忘了他的真身是什麼,他不怕水,即便他出了事,你也得爲他留個後不是?”
“不,沒有他,我也不獨活!”
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我異常的決絕。
可能是因爲,我總覺得,自己本應該參與進這場爭鬥之中,可我什麼都沒做,愧疚吧。
大巫師嘆氣搖頭,走上前來,擡起我的右手,手捏劍指,指向我的戒指。
戒指忽明忽若,透着一股金屬的光澤,隱隱的有血絲在遊走。
“他在。”大巫師收手,深吸一口氣,很顯然。剛纔這一下,消耗了他不少內力,“蛟珠有感應,說明九爺的確是在玉龍山裏,菲菲,我讓人下去找。”
我當即拒絕:“我自己去。”
白玄武說道:“我剛從裏面來,知道從哪條路進去比較穩妥,我跟你一起。”
“謝了。”我說着,義無反顧的往前走。
玉龍山坍塌,之前的入口全都已經被堵塞,能夠進入的,也只是一些石縫罷了,如果沒有白玄武,我估計連進去都難。
我的水性早已經在白溪那兒練出來了,玉龍山下到處都充斥着玉帶河的水,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所有的光亮,全都來源於白玄武嘴裏含着的一顆夜明珠,我們從南邊進入,一路順着水流往西邊遊。
西南角上是玉帶河迴旋處,越往那邊去,暗流越多。
我們越遊越艱難,直到白玄武回頭拉了拉我的膀子,在水中衝我搖頭,然後指了指上方,很明顯是找不到,要回去了。
我看着他往上游,不時回頭催促我,轉眼朝着四處看去,心裏面百轉千回。
到處都找遍了,卻找不到,柳伏城到底會在哪兒?
如果當時他受了傷,是隨着水流而走的話,那麼現在應該是在……
寒潭裏?
這樣想着,我一個俯衝,直衝着西南角而去,順着漩渦,一頭衝着寒潭裏面扎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