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反套路修真日常 >第五百六十六章 已秋
    多年後,沈卜芥再回憶起今日的戰局,依舊會心有餘悸,當時身處其中,眼睜睜看着曾朝夕相處的夥伴無力的倒在虛空怪物的尖嘴利爪下,自己卻無能爲力,也騰不出手來幫助她們……沈卜芥這邊遭遇了虛驚怪潮的襲擊,棧棠所處區域也沒能倖免,等棧棠帶領着學生解決完自己所處區域的虛空怪物後,趕到蘇不離所在的虛空怪潮主戰場時,學生已死傷慘重,那殘破、血腥又悲壯的畫面讓人永世難忘。

    戰後,蘇不離統計過戰死人數,當時從軍事學院帶出來的是十二個班,每個班三十名學生,一共三百六十名,而那一次,活着回去的,只有一百七十八人。

    浮桐,軍事學院。

    秋夜,夜涼如水。

    遠處池水波瀾不驚,亭臺燈火交相輝映,軍事學院的學生就着天上銀月,在清池上,在屋檐下,點燃了一盞盞意寓團圓,承載着所有美好祝願的花燈。

    沈卜芥坐在房頂上,白紗矇眼,在秋風中招搖,燈火映在她白皙的面龐上,本該添幾分柔和的暖意,可她浸潤在熱鬧燈火中,周天澈只看到了無邊的孤寂與淒冷。

    他拎着一罈酒,朝沈卜芥待的地方大步走來,他沒有刻意收斂氣息,所以沈卜芥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敏銳的不可思議,這是她自一年前虛空那一戰後留下的後遺症。

    周天澈飛身上了房頂,一罈酒擲在旁邊,與瓦片相擊發出清脆的響聲,被秋風一吹,吹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沈卜芥與周天澈並排而坐,半闕明月剛好鑲在她面龐所向的夜空中,將她沐浴在冷月裏,分外強調了她的鐘靈毓秀。

    兩人沉默無言,遠處燈火闌珊,喧囂不止,嬉笑怒罵,肆意隨心的年輕人溫柔的點綴着人間月色。

    良久,沈卜芥轉過頭,輕笑着,“好久不見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極了今晚的清風,卻帶着化不開的惆悵。

    周天澈擦掉脣角的酒,也挑眉看她,一年多不見,印象中那個活潑開朗,秉承着對人的信任和真誠,悶頭往前衝,勇敢又無畏的姑娘,如今也變了模樣。

    “你,是剛從梅峯迴來的吧……”周天澈的眼神很平靜,很清澈,聲音卻格外的縹緲、淺淡,如清晨山林中氤氳的霧氣。

    沈卜芥落寞的低下頭,脣角勾起一抹清淺苦澀的笑容,直看得人心裏發苦,她發出低如蚊吟的一聲,“嗯。”

    梅峯,浮桐軍士的墓園,遙記得四年前她們攜手一同進入紅梅灼灼,淒涼又悲壯,記載了多少逝去先輩的名字。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前輩終將逝去,就像悠悠南山的鐘鳴,後輩秉承着先輩遺志,繼續在他們曾誓死守護的國土上揮灑熱血。

    她曾以爲,梅峯梅樹下的墓碑離她很遠,直到一年前,虛空怪潮的出現,她朝夕相伴幾年的夥伴一個個倒下,身軀被虛空怪物分而食之,唯有名字被深深的刻在墓碑之上,一筆一劃,是他們一生故事的表達,是他們至死不渝的回答。

    周天澈能明白此時沈卜芥的心情,離容致逝去,已過了九年時光,從當初每日午夜夢迴昔年相伴的場景,到現在竟然連相逢的夢也如迢迢山水一樣,杳無蹤跡,時光微涼,那是一場遠去的往事,逝去的人不會再回來,永無歸期。

    這一條路,時間太長,影子太多,回憶太重,周天澈笑了起來,只是笑聲裏沒有笑意,滿載着千古悲涼,伸手拿起一旁的酒,冷月,苦酒,和着清風和山長水遠的孤寂,浸潤在無聲的夜裏。

    星海橫流,歲月成碑。

    不知過了多久,街燈搖曳,人影聚散,浮華盛宴已然散場,月色茫茫籠罩着燈火闌珊的人間,周天澈和沈卜芥對坐在這人間月色之下,一動不動,半仰着頭看向似乎永恆不變的星空,眼神複雜,心中思緒翻涌,像是染上了泠泠秋霜。

    “你要往前看,也要繼續往前走啊,走到長夜盡頭,走到燈火通明,走到山河無恙,他們終其一生所守護的,他們看不到了,那麼,我們替他們守護,替他們看。”周天澈正視她,“與其在這裏懷念和感傷她們的逝去,不如做點實事。”

    她們這些人,終其一生,都在帶着別人的期待,不可推卸的責任,至死不渝的信念,顛簸前行。

    沈卜芥微微徵然,隨即莞爾一笑,語調輕緩,格外真摯,“謝謝,我懂的。”

    周天澈走了,一如他來時那般,如一縷清風,飄然而去。

    望着他漸入夜色的背影,沈卜芥收回神識,沒動,依舊坐在房頂之上,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沈卜芥雙手托腮,此時此刻,她心裏很難過,歲月悠長,山河動盪,你我邁上這一條註定艱難的路,縱使白骨成灰,縱使萬劫不復,信念和目標都不曾動搖,更不曾改變,只是你我都不復當年模樣。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她們的生命就像是一條河,左岸長滿了平靜的回憶,右岸是斗轉星移的年華,中間流淌的是無法泅渡的悲傷。

    沈卜芥以爲今晚自己會一人獨坐到天明,靜待紅日初升,沒想到送走了周天澈,又迎來了第二個人——天樞院首座宋子淵。

    宋子淵瞧見沈卜芥屈膝坐在屋頂之上心事重重的模樣,矇眼白紗纏繞着青絲在秋夜的寒風中翻飛起舞。

    “有心事?”宋子淵自顧自在沈卜芥身旁坐下,動作行雲流水,帶着說不出的風流寫意,無比自然。

    沈卜芥聽見宋子淵的問話,意外的怔了怔,繼而強打起精神,牽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搖頭否認道:“沒有。”

    “說謊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宋子淵溫和的笑了笑,言語間透着看透一切的全知之感,這種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掌控一切的理所當然和淡定是現在的沈卜芥所學不來的,宋子淵穩坐天樞院首座之位四百來年,他的心氣和境界,以及漫長歲月積攢下來的心境遠超常人。

    沈卜芥抿抿脣,摩挲着手掌,顯得格外低落和脆弱,清麗的臉藏在垂落的長髮之下,整個人都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低鬱,她的心口發堵,千言萬語在心間扭轉,卻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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