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深陷絕境，奮力一搏的壓抑、悲哀與無奈也深深地感染着他們，沈卜芥幾人站在山崖之上遙望着，山崖之下，是兩軍對戰的戰場，是地獄的入口，是生與死的邊界線。
每一次雙方交戰，都在收割着無數人的生命，鮮活的生命瞬間凋謝，永不綻放。
三清眼眸深沉如夜，輕輕嘆口氣，“這是史冊上記載的城濮之戰。發生在公元前632年，晉國、楚國在魏國城濮地區進行的爭奪中原霸權的首次大戰。”
“公元前634年左右，楚國勢力強盛，欲圖稱霸中原，企圖北上，北方強國晉國自晉文公上位以來，實力逐漸恢復，晉文公知曉楚王圖謀，遂先下手爲強，與楚國發生戰爭。”
沈卜芥凝視着下方戰場，她知道此次交手的是晉國與楚國，楚國的人數遠不及晉國，之間相差約一萬多人，兩國此次投入的兵力約七萬多人，作爲單靠冷兵器戰鬥，幾乎是一人對一人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廝殺，一萬人這個人數差距還是很大的。
沈卜芥對春秋戰國時期的歷史並不瞭解，只知道個大概，對後世著名的長平之戰倒是略有耳聞，這個城濮之戰，她就從未聽說過。
三清笑問道:“你知道“退避三舍”這個成語嗎？”
沈卜芥點頭，“這個成語的出處在這裏？”
三清道:“有關係。”
沈卜芥好奇，“願聞其詳。”
她們兩人就坐在山崖之上，三清道:“當初晉國內亂，公子重耳出逃，到了楚國，楚成王以禮待之，有一次閒談中，成王問他，“你將來如果回到晉國做國君時，如何酬謝於我？”重耳說，“像財寶這樣的東西，你們楚國也是有的，如果我真能得返晉國，做了國君，若我們兩國不幸要打仗時，那我就退避你三舍。””
“後來，重耳在秦國的幫助下，果真回到了晉國，做了國君，史稱晉文公，之後，楚國發兵攻打宋國，宋國派人向晉國求救。晉文公因爲宋公曾對他好，便召集衆將領商議此事，看如何救宋國……”
沈卜芥聽得連連點頭，她們交談間底下的戰鬥仍在繼續。
阿三作爲楚國士兵跟在將領後面廝殺，他的身上已經沾染了不少血跡，鮮紅的血液染紅了他的戰甲，那血不知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敵人？阿三嘴角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他的敵人是晉人嗎？他覺得不是。
作爲一名鄉下沒讀過書的窮小子，阿三本該待在家老老實實的種田，攢些錢，娶個媳婦兒，然後生個大胖小子，這樣碌碌無爲生活一輩子，這樣的日子雖清貧了些，但也心安。
不過這個願望這輩子註定是實現不了了，他此生的歸宿再不會是家鄉那貧瘠的山窪，而是這滿是斷臂殘肢的戰場，這不是他第一次打仗。
楚國得了曹國的疆土，包括上面的百姓，他一夜之間，從曹人變爲了楚人，不過他不在乎，是哪國人於他而言又有什麼區別？
誰當國君跟他這個靠天喫飯的農人有什麼關係？哦，還是有一點兒關係的，比如說新來的國君打下曹國地盤後的賦稅、徭役還是跟他息息相關的。
如今天下局勢，不是今天你打我，就是明日我打你，那些身處高位的人他不曉得，他只知道他是恨透了這樣的生活與世道，戰爭給他們這些底層的百姓帶來的，從來都只有永無止境的苦難。
楚國吞下曹國後，又滅了衛國，實力大大增長，國力一強盛，國君就要侵吞別國土地了，徵兵令下來，每戶人家都要出一個男丁去戰場，他本來是有兩個哥哥的，不過都死了，死在楚曹之戰中，屍骨都沒回到故地。
阿翁的年紀已經大了，兩鬢早生華髮，身體也大不如前了，他離開時，阿翁還生了一場大病，精神氣都少了許多，這樣的狀態，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上戰場的，所以他來了。
上次交戰，他僥倖活了下來，這一次他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阿三不是個懂政治時局的人，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裝得下自己一個家，自他離家以來，好像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在軍營裏的生活非常艱難，很多楚人士兵知道他是曹人後都對他冷嘲熱諷，嚴重的還會將他打一頓，算是給楚曹之戰中死去的楚人報仇。
他每次被打後都不敢還手，一還手只會遭到更慘絕人寰的毒打，他們那些人似乎想把戰爭的戾氣全撒在他身上一般，阿三心裏是既恨他們，又覺得深深的悲哀。
他該恨誰？是侵略他國家的楚人嗎？還是這喫人的世道？
他手握武器，卻不知道爲誰而戰。
生活很苦，但他的活着，他的阿翁阿孃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了，越來越重的賦稅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如果自己死了，那麼這個家也徹底散了，自己的阿翁阿孃還在等着他回家呢！
阿三是不幸的，他曹人的身份總會引起那些楚國士兵的仇視，被排擠、被欺負是理所當然的事，同時阿三又是幸運的，他所處的軍營裏有一個於跟他同鄉的士兵在一次戰鬥中救了一個將領，將領是個心善的，允許那人回家探親。
那個士兵與他是同鄉，關係雖算不上多親近，但帶個話總還是可以的，在這裏當兵是有軍餉拿的，雖然很少，非常少，但也聊勝於無，他悄悄的將自己積攢許久的那份讓同鄉帶回去，可以稍微改善一下家裏的生活，並且告訴自己的阿翁阿孃，自己在這裏過得很好，讓她們不要擔心，安心等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