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一搖頭，景明帝徑直離開，腳步看着比來時輕快了不少。
等景明帝回到自己的大殿，他甚至已經有心情拿着一張梳新的煉丹方子，認真研究起來了。
莫小豆來的時候，景明帝已經準備拿了個小秤，稱起硃砂來了。桌案上，一小堆一小堆的硃砂擺放整齊，全是景明帝已經稱好的。
“聖上，您這是？”莫小豆問，這位是又準備修仙了？
“榮棠不過來？”景明帝問。
莫小豆：“殿下挺忙的，他這會兒正在……”
“不過來就不過來吧，”景明帝沒讓莫小豆把話說完，將稱好的硃砂小心倒在桌上，堆好，皇帝陛下擡頭看莫小豆一眼，說：“榮棠準備什麼時候回萬朝城？”
莫小豆：“儘快吧，殿下把南都這裏的事情安排好，我們就回萬朝城去。”
景明帝：“儘快是什麼時候？”
莫小豆難得見景明帝這麼較真過，很是狐疑地看一看景明帝，莫小豆說：“這個就不好說了，殿下具體要安排多少事情，我也不知道啊。”
景明帝笑了一聲，“你也不知道。”
你看，都說夫妻同心，可到了最後，還是有事情，是他在忙而你不知道的。
“聖上你這是怎麼了？”莫小豆覺着景明帝精神狀態不太好了，這不是在跟她問話，這怎麼聽着像是一種感慨呢？
景明帝看莫小豆一眼，道：“朕沒怎麼，你回去跟榮棠說，你們的大婚可以在萬朝城辦，但朕的禪位大典要在南都城辦。”
莫小豆搞不懂景明帝的心思，這是當皇帝當得實在是煩了，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讓位？不至於吧？
“還有，”景明帝又道：“你回去跟榮棠說，他母后會留在南都城，不跟我們回去了。”
“爲什麼？”莫小豆下意識就問。
“皇后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好了，哪兒來的爲什麼？”景明帝衝莫小豆揮一下手，道：“你退下吧，讓榮棠得空來朕這裏一趟。”
莫小豆：“商量禪位大典的事？”
景明帝點一下頭，低頭又看自己的硃砂，問了莫小豆一句：“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之人？”
莫小豆聽到長生不老這個詞就頭皮發麻，長生不老個鬼啊，“那些怪物可以長生不老，”莫小豆跟景明帝說：“但那樣的活着還不如狗呢，有什麼意思？”
景明帝說：“朕問的不是怪物。”
“那就沒有了，”莫小豆說，你煉的這些丹藥，還不如維生素片呢。
“哦，”景明帝應了一聲。
莫小豆有些抓不準，自己這會兒是走還是不走，這又是退位，又是要跟皇后兩地分居，現在又操心長生不老了，修仙愛好者這是有事啊。
景明帝這時擡眼又看莫小豆，說：“你在暗衛營長大，讀過書？”
莫小豆：……
有文化了不起噢，要不比比數理化呢？別淨扯語文音樂，還有畫畫啊。
“你能有何見識？”景明帝又道。
莫小豆說：“見過怪物？”
這回輪到景明帝被噎了，想拍桌案的，又捨不得拍散了自己好容易稱好的硃砂，於是皇帝陛下梗着脖子，跟莫小豆說了句：“朕也見過怪物。”
莫小豆：“那殺怪物？”
這個景明帝就真比不上了，畢竟真要對上，那只有怪物殺他，沒有他殺怪物的份。
“退下吧，”突然就不耐煩地景明帝衝莫小豆沉了臉，道：“讓榮棠來見朕。”
莫小豆這會兒也不想留下來了，說幾句話就翻臉的人，是永遠也找不到人陪聊天的。
“聖上，鉛有毒的，”但衝着景明帝是榮棠的親爹，莫小豆還是提醒了景明帝一句，“硃砂其實就是一種礦物，染色可以，它絕對沒本事讓人長生不老的。”
這話在莫小豆之前，這全天下也只有榮棠跟景明帝說過這樣的話，景明帝記得，他那時恨不得將榮棠賜死，不過因爲這兒子是皇后所生，他才生生忍下了這口氣。如今準兒媳又說，景明帝氣樂了，在找他不自在這方面，這小倆口倒是出奇的一致。
衝莫小豆揮揮手，這一回景明帝連話都懶得說了。
莫小豆只得走了，愛煉丹就煉吧，大不了等丹藥出爐的時候，她把藥換了唄，這個太簡單了。
莫小豆走得很乾脆，太監們也沒有被景明帝叫進來，皇帝陛下一個人在大殿裏待着，認
稱很小，秤砣也是小小的一個，所以落在地上弄出的動靜不大，可就是這樣，門外的衆人還是慌了神。
“聖上？”萬福就在殿下大聲尋問一聲。
景明帝：“滾。”
殿下侯着的萬總管頓時就噤了聲，這一聽聖上的心情就不好啊。萬福和殿外衆人心裏幾乎是同時產生一個疑問，莫小豆又幹了什麼事，讓聖上生氣了？
景明帝心情是真不好，潛意識裏，皇帝陛下是需要安慰的，皇后如願以償了，那他呢？他竹籃打水一場空啊。也別說皇后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姮娥跟着阿闕私奔的時候，有想過他這個父皇？至於榮棠，景明帝都要冷笑，如今莫小豆那個暗衛出身的瘸腿爹，在榮棠那裏都要比他這個父皇重要了，這一兒一女養得有何用？
可這天下間，有資格出言安慰皇帝的又有幾人呢？跟皇后的事，景明帝又給跟誰吐一吐苦水。他倒是跟莫小豆提了，可莫小豆是會安慰人的人嗎？莫姑娘只覺得景明帝煉丹藥是在尋死。
“唉，”景明帝往坐榻背上一靠，人無甚形象的靠坐在了坐榻上，想一想，以後這天下都不是他的了，這日子怎麼就讓自己過成這樣了？
景明皇帝不善於自糾，所以他也就完全想不明白。
“父皇說什麼了？”東宮的觀瀾居里，榮棠放下手中筆，起身走到莫小豆身後坐下後問道。
“聖上說他在要南都城禪位給你，”莫小豆沒想着要喫東西，但榮棠已經放了一塊點心到她手裏。
“知道了，”自己就要成皇了，榮棠也沒什麼大反應，指一指莫小豆拿着的點心，說：“這是廚房新做的，龐益說是果糕，你嚐嚐。”
所謂果糕，就是米糕裏混着曬乾的果仁，莫小豆咬一口吃了，跟榮棠說：“有點酸味哦，好喫。”
榮棠：“那就多喫點。”
如果景明帝這會兒在，這位就又得被氣上一回，皇位，禪位大典難道不值得你倆討論一下？你倆顧着一塊果仁糕，你二位是怎麼想的？
一塊果糕喫下肚了，莫小豆才又說：“哦還有，聖上說皇后娘娘留在南都城，她不跟我們回去了。”
“什麼？”榮棠有些反應不過來。
“皇后娘娘要留在這裏，”莫小豆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帝后還能一北一南，相隔千里的住着？歷朝歷代都沒有。廢后倒是有，但是兩地分居？怎麼，是帝宮太小，不夠天下和國母住的了？
“理由呢？”榮棠問莫小豆。
莫小豆本來想再拿一塊果糕喫的，聽榮棠這麼問了，莫小豆放下了手裏的果糕，說：“聖上說，皇后娘娘不想回去。”
這是什麼鬼理由？
榮棠：“你沒與我玩笑？”
莫小豆：“我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榮棠沉默不語了，跟景明帝鬥久了，太子殿下下意識地就認爲，這裏是不是有什麼陰謀？父皇急着禪位於他，那不帶母后回去，這是不是就是他的不孝了？
你榮棠登基爲帝后，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你的母后扔在南都不管了？
“啊，”莫小豆這時一拍桌子，說：“皇后娘娘肯定是不願意回去的。”
榮棠：“爲何？”
莫小豆說：“江闌埋在南都城啊。”
榮棠：“她爲了江闌？怎麼？她要爲江闌守墓不成？”
莫小豆歪頭看看榮棠，在愛情這一塊，這位真的是情商感人，“那你這麼想，我要是死了埋在南都城，你願不願意留在南都城呢？”
莫小豆這話說得太快，以至於榮棠都來不及攔她。
抓着榮棠的手晃一下，莫小豆跟榮棠說：“你就想一想嘛。”
這個答案得出的時間很短，榮棠能肯定，他是要待在南都城的，他怎麼離莫小豆太遠？
“呸呸呸，”莫小豆又自己連呸了三聲，說：“壞的不靈，好的靈。”
“以後不要胡說了，”榮棠說一句。
莫小豆：“嗯，以後不說了。殿下，看來這一回，聖上他想開了，他放手了。”
榮棠又是半晌無言，試想一下，若是他的莫姑娘心悅的是別人，那……
“看來是我此生有幸，”榮棠看着莫小豆低聲道。
莫小豆眨一下眼，這話題跳得她都跟不上了，說着父母愛情呢，你又扯你自己幹什麼？
“我心悅於你，”榮棠這時又道：“而小豆兒你亦心悅於我。”
所以我榮棠此生有幸，得莫姑娘你許我芳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