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炎獻看向我,嘴角含笑,眉眼彎彎,像足了向同伴展示寶貝的孩子,“阿言是個妙人,王叔日後自然會明白的。”
爲了避開炎紹咄咄逼人的姿態和凜冽的眼神,我急忙開口道:“皇上,您看大夥都還等着您和王爺呢,阿言就先陪着貴妃告退了。”
“好。”炎獻點頭許可,我急忙朝着殿內的百官宗親行禮告退。
簡氏還是心有不甘,行至殿門,她停下腳步回頭再一次看向殿內,不知爲何,我按着心口,忍不住跟着簡氏的視線看向炎紹——
有着如雄鷹般凌厲眼神的男子此刻手握琥珀杯,雖與人光觥交錯,但眼角的餘光好似出鞘的利刃任憑如何斂收光芒,仍是難掩騰騰的殺氣。
他爲何要這般看我?
我是誰——
他之所以這般看我,他定然是認識我的。
他知道我是誰。
靈歌殿內的貴妃是被皇帝寵壞了的嬌橫女子,縱得她驕奢無度,她對炎獻說她怕黑,她不喜歡黑夜,炎獻便命最好的工匠用最上等的東海夜明珠鑲嵌在她寢殿的各個角落,照得靈歌殿晝夜不分。
秋陰白夜,菱花銅鏡裏的女子鳳目斜飛,夜明珠的光和陰層層交疊,道道相錯,映得女子漆黑的長髮散就出如綢緞般光滑瑩潤的光澤。
她轉身,周身的光亮照得她的臉有幾分不真實,至少一點都不像兩年來我所認識的她。
她是名門將女,她的父親簡姜與太祖有同袍之誼,是太祖手下第一猛將,是大金的開國功臣,她父親老來得女,對她寵愛無比。
元慶二十年,簡姜北征瓦達,亡於箭陣,十歲的簡靈便成了孤兒。
“我父親在臨終前將我託付給了明王,讓他護我一生平安,唉,那時他十三歲,太祖皇帝已將公孫家的嫡長女指婚於他,我想,他那時若尚無婚配,父親臨終定會爲我做主許配與他,父親的遺願他又豈會不從?如果真是那樣,我就不會枉自嗟嘆十年了,可是,沒有如果,沒有啊……”
“皇上他……”
“皇上知道,他知道我喜歡的是明王。”
簡氏這話說得毫無波瀾,我難以置信,炎獻對簡氏竟能縱容如廝,我一直以爲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也是要投桃報李,哪有人能夠做到只求付出而不求回報的。
還有此刻坐在我面前的女子,兩年來我一直疑惑並自問,她除了炎獻的寵愛,在今晚明王歸朝之前,可謂一無家族父兄依靠,二無任何朝堂勢力依傍,三無子嗣傍身。
身爲將門之女眼見不低,她爲何不惜得罪所有人,只顧享樂,寧擔禍水之惡名,也不肯低頭屈就自己半分?
以爲她是慾求不滿,實則是因爲她無恃才無恐,無慾才無求。
“阿言,你雖鍾靈毓秀,但於情之一事似乎又過於愚鈍,想來應該是你失了記憶的緣故,因爲沒有前塵過往,沒有人入你的心讓你魂牽夢縈,所以,你纔會如此寡淡。”
我從來不知簡靈在卸下僞裝後會有如此洞悉人事的一面,今晚的她是最爲軟弱,也是最爲堅強的,我不知道我在她心裏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但此時此刻,我知道我是她唯一的信賴,她願意剖開心扉向我坦承她所有的過往和羞恥——
她不記得自己是從幾時起開始愛慕那個俊俏少年的,那麼尊貴的少年王爺,明明可以如其他貴族子弟一般如金似玉般地供着,他偏偏跟隨父親南征北伐,他還那麼小,可他又有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持重。
除去出征打仗,他多半的時間都與父親一起商討議事,她就隨侍一旁,她雖然還很小,但母親早逝,照顧父親,她向來細心。
他經常誇讚她懂事有禮,他還會送她一些小禮物,他總是撫摸她小小的腦袋說:“阿靈,你要是我妹妹就好了。”
“王爺,那就讓老臣高攀一回,您不如認了阿靈這個妹妹如何?”父親趁勢爲她結緣,她知道父親是怕自己百日之後幼女無所依靠,故而厚着臉皮討來這門義親。
少年王爺滿心歡喜,父親更是喜不勝收,惟獨她慼慼憂憂,如何也歡喜不起來,那時年少,心智未全,她尚分不清自己的心思。
直待風搖愁緒碎,情竇初開時,她才知道自己不想要做他的妹妹,她想做他的妻子,只想做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