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經歷碎裂之災的東冥依然滿目瘡痍,但是爲了方便賑災,商道已經被軍閣重新打通,兩條大河交匯的地方設有重兵把守,物資需要經過鏡閣的批准才能流通,而黑市其實就冠冕堂皇的隱匿在兩河的水下,由於避水丸的存在,走私的販子能利用洛河支流平緩的水勢在水下暢通無阻,這也造成了軍閣的排查會出現無法觸及的盲區,始終無法將這種非法的交易徹底阻斷。
蕭千夜此刻就站在定星山的山頂,這座山不算特別高大,由於被東冥視爲“神山”,就連山路都被修繕的極爲平整,沿路到處都擺設着造型古怪的神龕,每一個上面都刻畫着複雜的星象圖,東冥人本就相信占星之術,境內也有衆多博學多才的占星術士,他雖然無法理解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原理,但也不得不承認那些看着像天方夜譚的東西有時候真就出奇的準。
在祭星宮還沒有被地縛靈入侵之前,幾乎每一任的大宮主都是東冥出身,而和軍機八殿並稱的法修八堂,裏面的幾位主講師,也都是東冥赫赫有名的學者。
從他的角度望過去,能看到玉帶一般的河流在月光下閃爍着明晃晃的白,而透過特殊的金銀雙瞳,他也終於看清楚河面上不斷冒出來的黑影,消無聲息的避開駐守的士兵,往大山內涌來。
“好多人呀,大概都是爲了山市來的吧,一本萬利的東西,果然是誰都想來分一杯羹呢!”雲瀟在他身邊冷言嘲諷了一句,她似乎也能看到遠方河面上起伏的黑影,反而是龍吟眯着眼睛嘗試看了許久,最終也只是尷尬的咧嘴笑了笑,她只能看見羣山之間婆娑竄動的人影,知道眼下定星山附近確實是匯聚了不少人,但要說那條大河,她真的是完全看不見。
龍吟心虛的瞄了一眼兩人,從洛城來到定星山已經兩天了,若是按照之前毒販子的說法,今天夜裏那隻巨鰲就應該出現在這附近纔對,可是一晃眼已到深夜,四周是連個鬼影都根本見不到,不像海市那時候的公然邀請,受邀人可以憑藉邀請函在侍女的引領下進入那隻巨鰲,現在所有人都用自己特殊的方法掩飾着蹤跡,儘量避免和同行撞見。
龍吟莫名嘆了口氣,只能一個人坐在山頂的巨石旁靠着,肚子發出“咕嚕嚕”聲響,一下子讓她臉頰通紅,尷尬的吐了吐舌頭。
“餓了嗎?”雲瀟已經轉過頭來,掰着指頭算了算,自言自語的說道,“也對哦,從帝都出來這都第三天了,我倒是可以不喫不喝不睡覺,你們可不行呀,你想喫什麼,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人家。”
‘別別別!我不餓。’龍吟趕忙擺擺手,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低道,“那隻巨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跑出來,你別管我了。”
雲瀟捂着嘴偷偷笑了笑,湊到蕭千夜面前意味深長的問道:“你餓不餓?”
“我不……”第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雲瀟已經暗暗踹了他一腳連使眼色,蕭千夜無奈的看着她,又扭頭看了眼低着頭面紅耳赤的龍吟,半晌纔不情不願的答道,“是有些餓了。”
“好。”蕭千夜真的沒有看她,但也能感到背後一瞬出現的火色,從他眼角餘光處悄然掠走,直到那抹火焰消失不見,他才終於轉過身,龍吟低了頭,不知爲何有些羞澀,趕忙沒話找話的說道,“你、你可真聽話,她不想你看見皇鳥的原身,你就真的到現在也不去看,其實可漂亮了,那種羽翼和火焰……可漂亮了。”
“嗯,很漂亮,她怎麼樣都很漂亮。”蕭千夜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她的念念叨叨,隨口就接了一句話,這一下氣氛頓時變得無比尷尬,偏偏幾日未曾進食的肚子又開始不爭氣的發出“咕嚕嚕”是聲音,更是讓她羞的不敢擡頭,支支吾吾的說道,“對不起啊,我真的是太拖後腿了,我知道你不餓,都這種時候了還讓雲瀟分心去給我弄喫的,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沒什麼,她一貫如此。”蕭千夜淡淡安慰了一句,索性和她一起靠着那塊巨石坐下休息,龍吟看着他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這幾天一直纏繞心頭的疑惑,“她好像很介意這件事情,其實對我們這些異族而言,原身才是最大的驕傲,雖然大多數的時候我們都是以化形之術出現,但那也是因爲身邊都是你們人類,總不能以一隻鳥或是一條蛟龍的形態和你們交流,那多嚇人是不是?”
龍吟頓了一下,見他安靜的聽着,眼裏有完全看不懂的深邃,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如果只是同族聚會的話,甚至會攀比原身,我們蛟龍族集會的時候,我就特別羨慕那些強壯魁梧的黑蛟……”
蕭千夜微微張口,似乎是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沉默了一瞬,半晌纔回道:“我說了我並不在乎她是什麼模樣,畢竟我也不能算是一個正常的人類,當年我失去控制展現出兇獸之姿的時候,她也沒有害怕我遠離我,但現在似乎是她自己不願意接受,或許……或許是那段經歷終究太過慘烈,雖然她從不在我面前談起,但我知道,那是她心中最脆弱的一根弦,而你們的長老院,還有那條雙生心魔,都在試圖挑斷這根弦。”
“自己不願意接受……”龍吟愣愣重複着他的話,雖無法感同身受,卻覺得心中被什麼東西堵着難以喘息,以至於她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心,低聲說道,“也是,她是以人類的身份成長的,忽然要她接受自己並不屬於人類這件事,多少是難以接受的,而且,她之前的身體,應該是已經……”
龍吟不敢再說,怕觸及到對方的痛處,趕忙坐直身體擺擺手:“算了算了,不提這些事情了,她現在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蕭千夜望着高空,滿臉都是擔憂,忽然察覺到熟悉的火色再度從山邊掠過,即使心底一瞬泛起了波瀾,但臉色也在同時歸於平靜,雲瀟一隻手抓着三條粗粗的水蛇,笑咯咯在兩人面前晃了晃:“我本想去附近的人家找找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墊肚子的,可是看他們自己喫飽都困難,我也不好意思開口,只能就近在河邊轉了轉,抓了幾條肥肥的水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