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瀟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天天帶着這麼重的古刀也不嫌累,早就可以放到間隙裏去了嘛,怎麼這時候纔想起來?”
“也不是嫌重。”他反手捏了捏對方的鼻尖,跟着笑起來,“你說了大風也可以幻化成人類的模樣躲在城裏,它興許不認識我,但多半能認得古塵,要是被它察覺溜之大吉怎麼辦?所以纔要藏起來的。”
“咦……”雲瀟眨眨眼睛,退後一步上上下下像看陌生人一樣打量着看了他好久,又隨口挖苦着,翻着白眼哼哼打趣道,“學聰明瞭嘛,是不是這段時間喫的虧太多了,終於知道要留個心眼了?可惜你的法術實在是學的太差,這麼厲害的法術到了你這裏,充其量就只能委屈巴巴當個小倉庫放點武器吧,你還好意思笑!讓你小時候總是逃課,現在後悔了吧?”
蕭千夜尷尬的抓抓腦門,他自幼是對法術的修行提不起興趣,加上本身又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久而久之就忽視了對自身靈力的提升,但他雖然這麼想着,嘴裏還是忍不住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藉口搪塞過去,沒說幾句話忽然聽見耳邊傳來另一聲輕笑,是帝仲被他的小心思逗笑,毫不掩飾的罵道:“不好好學就是不好好學,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非要找藉口開脫……”
聽到這句話,不知是什麼樣深刻的回憶一瞬從腦中閃爍起來,蕭千夜想也沒想反脣相譏:“那還不是你遺傳的!”
帝仲微微一怔,半晌沒回過神來——法術一貫是他的弱點,他也確實和蕭千夜一樣對此毫無興趣,好在自身強悍的神力能彌補這些不足,倒也沒怎麼喫過虧,從某種角度而言,蕭千夜這傢伙真的是完美繼承了自己身上最大的劣勢,要不是出色的劍術天賦,在飛垣這樣魑魅魍魎的世界,鐵定是要寸步難行吧?
遺傳?這兩個字讓他沉默着想了許久,竟然覺得格外的神奇,又格外的好笑,蕭氏一族確實是流淌着他的血脈,歷經幾千年,怎麼連當初的弱點也這麼毫無保留的遺傳了下來?
帝仲有些好奇,思緒莫名就往遠處飄去——優點呢?既然弱點能傳承,他身上的優點多少也該剩一點吧?但他認真想了好一會,竟然無法找出來一處所謂優點,自己身上那些優柔寡斷、受限於各種割捨不下的感情而屢屢遲疑和心軟,都在蕭千夜的身上淋漓盡致的一覽無遺。
真是沒資格訓他什麼,他就像一面鏡子,是另一個失去上天界身份、擁有着凡人之軀的自己罷了。
帝仲悶悶不說話的同時,雲瀟被逗得咯咯笑個不停,抓着他的手放到眼前看了又看,想想還是不放心的在那個黑色小點上再次用火焰抹了抹,拖着語調陰陽怪氣的說道:“放進去都這麼僵硬,萬一要用的時候拿不出來了怎麼辦?我還是得留個記號在上面,免得你到時候乾着急,哈哈。”
蕭千夜捏了捏手掌,間隙的漩渦之力和火焰的溫熱攪動在一起,只要他稍稍控制一下就能很輕易的打開取出古塵,但他一低頭看見雲瀟捂着嘴偷笑的模樣,總覺得心中有種莫名的不甘心,小聲嘀咕着:“連你也跟着他一起嘲笑我。”
“我哪裏有嘲笑你,說的都是事實嘛。”雲瀟一邊幫他扣好領子上的結釦,一邊不依不饒的反駁,等一切準備完畢,他推開房間的窗子往魑魅之山的方向望過去,正好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下來,整個山脈的輪廓被濃厚的霧氣遮掩,遠遠只能看到一點點模糊的影子,蕭千夜深吸一口氣,抓着雲瀟的手低聲囑咐,“之前我去浛水澗破壞當地封印之後,那一代曾經發生過幾次嚴重的雪崩,萬幸的是山中沒有人居住,異族的羣居地也還隔得很遠,但是那幾場雪崩讓許多山鬼魍魎跑了出來,你跟緊我,千萬不要走丟了。”
久別重逢的她一下子就將眼前的危險和反常拋在了腦後,以至於今天二度踏足魑魅之山,雲瀟才覺得這裏是如此的神祕,古樹林的穿堂風發出陣陣悅耳的輕響,似乎能攪動人的心絃以同樣的節奏一起顫動,但這樣的聲音卻是誘惑而充滿了致命的危機,只要她微微分神,身體就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住,一直指引着她往更加深處的大雪山靠近。
“阿瀟,阿瀟!”蕭千夜用力晃了她幾下,還有些不放心的擡手摸了摸額頭的溫度,雲瀟一下子回過神來,見他一臉擔憂的模樣,連忙湊過去笑起來,他緊蹙着眉頭,眼下魑魅之山的詭異遠遠超出了預料,連他這個在禁地巡邏了八年的人都感到了強烈的陌生。
風速在加劇,吹得他兩頰生疼眼睛都無法睜開,蕭千夜只能將雲瀟抱在懷中,隨便找了一顆千年古樹揹着風休息。
禁地之所以被稱之爲禁地,是因爲其內部有很多不合常理的東西,穿堂風不是什麼特別罕見的自然現象,如果是北風,禁地的氣溫會因雪山的原因直接驟降幾十度,因而魑魅之山的晝夜溫差極大,連異族人都無法適應這種極端的轉變將羣居地轉移到了靠近陽川的六樗山一脈,但是如果刮的是東風,風會從碧落海幽幽旋轉着掠過草海和古樹林,發出清脆悅耳但充滿迷惑力的聲音,讓人情不自禁的往更加危險的深處進入,但禁地的風向變換極快,兩者交鋒之際會在原地產生恐怖的風暴,能將靠近的一切生命撕成碎片!
爲了保證士兵的安全,青鳥的巡邏範圍一般是在外圍古樹林和草海,只有兩個副將會在天氣非常好的前提下進入邊緣雪山稍微轉一轉就立刻撤離,往年他巡邏至此,因爲天徵鳥本來就是出身嚴寒崑崙的特殊大鳥,只有他一人曾經多次掠過幾座七千米的高峯探查,萬靈峯、千仞壁都是終年積雪不化、異常陡峭的懸崖,除去百靈大會的時候,幾乎是萬籟俱靜,不會有任何生物輕易的踏足。
但現在,風中摻雜着數不盡猖狂的笑聲,像一場魔物的狂歡宴,比百靈大會還要熱鬧非凡。
雲瀟從他懷中勉強探出頭,才往樹的另一邊張望了一眼立馬長髮就被吹的凌亂飛舞,她只能縮了回來輕輕打了幾個響指,火焰勾勒出無數小小的火蝴蝶,它們在風中搖曳了好一會才穩住翅膀艱難的朝着風的吹響飛了過去,雲瀟緊緊握着拳,也在暗暗運氣幫着協調蝴蝶保持平衡,低道:“這股風有點不正常,帶着血腥味,能讓嗅到氣味的魔物和野獸陷入瘋狂,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我讓蝴蝶進去探探路,或許運氣好,能直接找到躲起來的大風也不一定。”
“運氣……好?”蕭千夜緊蹙着眉,雲瀟仰起頭眨眨眼睛,伸出一隻手指放在他的脣心,笑嘻嘻的道,“我一貫運氣很好,試一試吧。”
話音剛落,一隻飛遠的火蝴蝶猛烈的扇動起翅膀,雲瀟立刻察覺到這一絲提醒,小心的在掌心燃起更加明豔的火焰,蕭千夜緊張的看着她的動作,卻發覺她的臉色在這一瞬變得驚訝而慌張,低呼:“找到了……”
“大風?”蕭千夜本能的接話,立刻就想抽出間隙中的古塵追擊魔物,雲瀟按住他的手,急道,“不是大風,是神守,禁地神守!他傷的好重,就在古樹林和草海交界的地方,有一羣山鬼正在圍攻他!快、快過去救人,他快要撐不住了!”
來不及多想,雲瀟一把抓着他的手朝着火蝴蝶指引的方向狂奔而去,風瞬間在耳邊如利刃割過,禁地中赫然蕩起窸窸窣窣的聲響,緊跟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