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燼天下 >第九百二十章:因果
    他重金從商客手中買下了這本書帶回波斯總壇,果不其然,在他將五彩石輕輕放置在石書上的一瞬間,一行小字在金色的神力下緩緩浮現——“百年爲期,神女東臨。”

    他欣喜若狂,第一時間找來了地圖仔細研究,波斯的東方有一個泱泱大國,地域廣袤人口衆多,那不是可以輕易奪下的國家,但他不在乎,他開始蠱惑教徒灌輸東侵的理念,一手佈置眼線滲入到帝國的每一寸血肉裏,一點點從內到外像一隻貪婪的螻蟻腐蝕着巍峨的大廈,就在所有的計劃都順風順水之際,忽然石書再次浮現出預言之力,似警告一般折射出比之前更加耀眼的靈光:“神女有難。”

    他不明白預言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若有所思的指着那張密密麻麻畫滿戰線的地圖,對着那本被他捧爲聖典的石書試探性的問道:“東侵……會讓神女有難?”

    預言之光其實平靜如水,根本沒有因他的疑問而產生絲毫的波動起伏,但他卻在那一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連夜命令聖女、聖童放棄和平西、定南雙王的合作,讓所有教徒返回波斯總壇。

    他緊握着那塊給予了新生的五彩石,所有的質疑和不解都被拋之腦後,宛如一場荒誕的鬧劇,但最終波斯國王什麼也沒有說,在虔誠的教徒眼裏,教王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哪怕聖教爲了這個匪夷所思的決定損兵折將,又在西撤的最後一站敦煌遭遇毀滅性的打擊,他們也心甘情願的選擇信任教王。

    在這之後的幾十年裏,聖典安安靜靜沒有給出過任何的預言,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暗中派人去遙遠的東方國度找尋,再未動過侵略的念頭,直到六年前的八月十五,當持續五百年的祭典再一次開啓之時,火種卻消沉如死,神女的身影隱於夜幕之下,等到天邊泛白也不曾顯現,他呆若木雞的站在聖壇的中央,不知不覺中冷汗浸溼了全身,然後他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第一次失態的陷入了昏迷。

    夢裏是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四面都是冰冷的牆壁,他聽見垂死的喘息聲搖曳在耳邊,一聲比一聲遙遠,想伸手卻又什麼也觸摸不到。

    有什麼東西悄然消失在黑暗裏,帶走了最後的溫暖。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那塊隨身攜帶五百年的五彩石變成了一種讓人不安的灰白色,他瘋了一般的衝到總壇,希望能從聖典上得到一行半字的提示,可惜石書依然安靜,無論他怎麼哀求都沒有給出任何的迴應。

    知道自己不能這麼漫無目的的等下去,既然預言之力曾說過“百年爲期,神女東臨”,那她一定會誕生在東方的那個國家,這一次他不再大張旗鼓興師動衆的發起侵略,而是以另一種方式,他讓聖女維麗雅找到野心勃勃的雷公默,將從山海集買來的金佛偷偷藏入敦煌大將溫兆欽的府邸,又將內部灌滿轉生露的舍利子藉機進貢給天子,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裏應外合,不僅將要塞敦煌收入囊中,更是讓遙遠長安的皇帝陷在轉生露的醉生夢死裏無法自拔。

    只要控制了最高層的核心政權,他就可以更加方便的在遼闊的土地上找尋神女,但回紇可汗不知從哪裏得知了他的想法,這幾年養精蓄銳的回紇早就對敦煌這塊肥肉虎視眈眈,他們甚至派遣了公主出使敦煌主動面見維麗雅,這一切他看在眼裏,但根本提不起興致,能安排一個崔修明過來裝裝樣子已經是給了對方面子,萬萬沒想到,崔修明前腳剛到祁連山內的大羅天宮,後腳那塊泛白的五彩石就慢慢恢復了光澤,熟悉的火焰溫熱從聖湖的密室裏跨越空間之術縈繞在他的掌心,他苦苦追尋五百年的神女,竟然以這麼意外的方式,毫無徵兆的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在這一瞬間失去理智,藉着這百年裏從聖典石書上沾染的上天界神力,強行打開空間之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她!

    那樣如夢似幻的容顏第一次清晰的出現在眼底,帶着淡淡的憔悴和蒼白,比他想象中更加美麗,讓他心動,又讓他揪起一陣劇烈的疼,無名的自責充斥了大腦,他懊悔的在她面前跪了下去,伸出去的手只敢隔着一寸的距離不敢輕易落下,是他來晚了,是他遲到了,是他的缺席讓朝思暮想的神女變得如此虛弱。

    她一定遭遇了難以想象的磨難,她一定受盡了世間萬般的辛苦,他要用未來所有的時間去彌補,他已經擁有了一切,現在該換他來守護心心念唸的女子了。

    “咳咳……咳咳。”雲瀟劇烈的咳了起來,火種的過往在融入她精神的同時讓她感到一陣昏天暗地的眩暈,那是一抹從虛空之門墜入人界分離崩碎的火苗,它意外落入女媧的補天石中,從而得以長久的保存下來,那是她的一部分,在感覺到一個悽苦的生命即將逝去之時本能的出手相助,火苗帶着火種獨有的溫暖,帶着神女的溫柔,給予了垂死的少年一段嶄新的人生。

    像一隻微小的蝴蝶不經意的扇動了翅膀,卻在未來的某一天掀起了始料未及的風暴。

    預言之力曾言“神女有難”,那是因爲雲秋水差點死在五十年前的戰亂裏!那是她人類時期的生母,如果雲秋水死了,她就不會以混血之軀來到這個世界上!

    因果如命運的齒輪發出沉悶的轉動聲,攪得雲瀟心頭劇烈的抽搐,雲焰被她額頭忽然的冷汗驚住,頓時慌了神往前靠去想要扶住她,就在此時,他的眼前白光一閃,一柄雪色的長劍憑空殺出,本能迫使他往後躲避,劍靈的光影連續擊出,直接將他逼退幾十步才勉強回擊穩住腳步,雲焰面容頓沉,這才終於注意到神女的身邊竟然還站着一個男人!

    “千夜!”雲瀟連忙按住他的手,虛弱的搖頭,“我沒事……”

    “我不想讓他碰你。”蕭千夜冷淡的回答,抱住她拉入懷裏,“阿瀟,你在發抖,不要勉強自己和這種變態交涉。”

    “你是誰?”回過神來之後,雲焰的臉色一下子從剛纔的癡迷變得陰雲密佈,蕭千夜抖了抖長劍,厭惡的看着這個人,沒有回答只是警告,“別碰她。”

    “放開她!”雲焰大聲制止,雙瞳的火光鋥亮而充滿了殺戮之氣,蕭千夜和他針鋒相對的望着,劍靈威脅一般的直指着,一字一頓重複,“別碰她。”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五百年的思念被這個陌生男人的出現攪得支離破碎,爲什麼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那裏,站在那個自己夢寐以求卻在一步之遙的地方不得不停下腳步的位置上?爲什麼火光下月夜裏只對他一人淺笑的神女會依靠在另一個男人的肩頭?

    他們是什麼關係,爲什麼看起來如此親密?

    忽如其來的嫉妒和憤怒讓雲焰的肩背緊繃,咬破嘴脣發出最後一次警告,蕭千夜冷眼看着這個面容扭曲的男人,內心的嫌棄一覽無遺的寫在臉上,他掃了一眼還在水晶牀榻上放着的那具由殘肢拼接而成的“人”,低低說道:“你拿着得來不易的生命,卻在肆意踐踏着別人的生命!這種東西……你難道都不會覺得噁心嗎?”

    “噁心?”雲焰嗤之以鼻的笑起來,他笑的時候眼神很單純,是真的毫不認同對方的說辭,認真反駁,“她們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女人,我給了她們至高無上的榮譽,讓她們成爲國家和人民的信仰!我讓她們青春永駐,保持着最美的年華永遠的留在神女的身旁!我取走她們的眼睛、鼻子、手足,讓她們有幸成爲神女的一部分,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你竟然、竟然說噁心?”

    說罷他頓了頓,目光渴望的看向雲瀟,繼而接着揚起清澈的笑,伸出雙手朝她一步一步走過來:“你看,她越來越像你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更換身體的部位,只要有更相似的我就會取下來換上,我知道她不是你,可只有這樣才能緩解我這麼多年的相思之苦,當然,現在你回來了,那麼她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沒有人能取代你。”

    “別過來。”雲瀟冷漠的開口,緊握着蕭千夜的手,低聲譏諷,“你真讓我噁心。”

    彷彿一盆冷水從頭頂澆落心底,雲焰伸出去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但他的神色只在一閃而逝的驚訝之後就重新恢復了溫柔,滿不介意的道:“你不喜歡她是不是?也對,這麼多年她一直佔着你的位置,這座大羅天宮原本就是我爲了你特意打造的,她享受着屬於你的待遇,你當然不會喜歡她,沒關係,我現在就毀了她,從今往後,大羅天宮只有你和我。”

    雲瀟一驚,後背爬起一陣惡寒,他在笑,眼睛還是那麼清澈,爲什麼這個人能用如此天真的神態,理直氣壯的歪解她的意思?甚至在她看來,這個人不是故意避重就輕,這就是他內心最真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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