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燼天下 >第1015章:生辰禮
    十月的雪城已經完全是深冬時節的景象了,夕陽沒入地平線之後,越來越凜冽的風從伽羅的方向吹來,雲瀟一早就找藉口支開了大夫,滿心歡喜的換好了衣服坐在牀邊等他,終於,窗子吱呦一下被推開,蕭千夜竟然是翻窗跳進了房間,雲瀟瞪大眼睛看着這個做賊一樣的人,見他豎起一根手指神祕兮兮的放在脣心,又對她招手低道:“來,這邊。”

    “真的是‘溜’出去呀?”雲瀟又驚又喜,跟着他走到窗邊,風夾雜着碩大的雪花拂過臉頰,她本能的伸手遮了一下視線,再定睛,赫然發現兩隻純白的天馬停在後院裏,蕭千夜拉着她又翻窗跳了出去,小聲說道,“細雪醫館每天都很忙,就算是大晚上也有值班的大夫守着病人,我好不容易把人全部引出去,快上來,一會要被發現了。”

    “天馬!”雲瀟開心的小跑過去,天馬溫順的歪頭蹭了蹭她的臉,白色的馬兒在夜幕下散發着淡淡的光,彷彿籠罩在一片迷離之中甚是美麗,蕭千夜拍了拍馬背,笑道,“上來,這可是我偷偷帶出來的,趙頌不知道。”

    雲瀟嘟了嘟嘴,衝他翻了個白眼嘀咕:“我不會騎馬呀……”

    “我教你,很簡單的。”蕭千夜拉着雲瀟的手將她扶上馬背,又將繮繩遞給她比劃了幾下,“抓好了別鬆開了。”

    “嗯。”雲瀟認真的挺直後背,逗得他忍俊不禁,“別這麼緊張,放輕鬆點。”

    說完他自己也翻身跳上了另一匹天馬,只是輕輕一動繮繩馬兒順從的騰空而起,雲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往高空掠去,再看自己手裏的繮繩,趕忙學着他的動作也輕輕拉了一下,天馬在後院裏轉了一圈,還踢翻了一旁正在風乾的藥材,就在聲音吸引大夫過來查看的前一秒,馬兒大跳掠入天空,追着蕭千夜的腳步往廣袤無垠的雪原飛奔過去。

    “哇,飛起來了!”雲瀟興奮不已,兩隻天馬一前一後穿越風雪,像兩道白色的流星,蕭千夜放慢速度,扭頭看着開心的女子,“天馬是軍閣馴化過的,比不了野馬桀驁不馴,但對你這樣的初學者是最合適的。”

    “我想下去跑一跑。”雲瀟顯然並不滿足這樣的飛行,可憐巴巴的望着他指向腳下的雪原,蕭千夜想了想,提醒,“那你可得抓好繮繩,身子放低,免得被摔下來。”

    “嗯,我記住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聽懂了還是隻在隨口敷衍,雲瀟一開始還像模像樣的彎下身子,然後就乾脆一把抱住了天馬的脖子,蕭千夜無奈的搖頭,好在天馬是一種非常溫順的動物,倒也不在意背上的女人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很快兩隻馬兒矯健的落在雪原上,馬蹄踏過冰雪,她的紅衣飄袂猶如一團火焰燃燒在雪地上,捲起白色的煙塵,鮮豔的紅與一望無際的白,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這樣自由自在的奔馳是她此生從未感覺過的,明明是在冰冷的雪原上,她卻彷彿感到了一種烈火如歌。

    寒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月入雲層,很快冰川之森出現在眼前,銀白的霜華覆滿雪杉樹,兩人一路往前,一直跑到冰河旁才終於停下來,雲瀟拍着胸脯舒了口氣,還不忘貼着天馬的腦袋用力親了一口,蕭千夜將她扶下來,笑道:“休息一會吧。”

    雲瀟靠在他的肩上一起坐在河邊,回憶着白天蕭千夜和她說的話,到現在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原來你是真的要帶我溜出來玩呀,我還以爲你肯定只是隨口亂說的呢。”

    “我幹嘛要騙你?”蕭千夜微微笑着,輕描淡寫的反問,雲瀟哼唧了兩聲,嘀咕,“因爲你每天都只是想方設法的騙我喝藥,之前紅姨不讓我下牀,你就守在牀頭眼都不眨的盯着我,好不容易紅姨鬆口說可以稍微活動活動筋骨,你怎麼可能這麼好心牽來天馬教我?”

    雲瀟託着下巴眼睛眨得飛快,像發現了什麼反常一樣自言自語的說道:“對呀,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好心了?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詐!”

    “我對你需要獻什麼殷勤?”蕭千夜又氣又好笑,雲瀟不依不饒的看着他,生怕錯過任何一個表情,“你一貫死板的嘛,而且我每次受傷,你都像個煩人的和尚一樣每天在我耳邊唸經。”

    蕭千夜一時語塞,看見雲瀟挑了挑眉頭,故意拉長了語調:“說吧,有什麼事情要求我?趁本姑娘心情好,說不定就滿足你了呢?”

    “真的沒有。”他無奈的回話,雲瀟疑神疑鬼的打量着他,脫口,“我不信。”

    他果然不說話了,雲瀟頓時來了興趣,圍着他上躥下跳的磨道:“到底什麼事情,快說嘛!”

    “你不要在我身上亂爬了……”蕭千夜被她撩的耳根發燙,乾脆一把拎着脖子直接放到了面前,兩人面對面的坐着,氣氛頓時有些尷尬起來,他目光閃躲的避開那束火辣辣的視線,放低語氣,“你先閉上眼睛。”

    下一秒她就毫不猶豫的照做了,蕭千夜抿嘴笑了,那張重傷初愈的臉龐有幾分蒼白,讓他心疼又不捨。

    “說話呀!”雲瀟雖然閉着眼,嘴上還是喋喋不休的催促,“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你要是再磨磨蹭蹭的不說清楚,一會本姑娘就後悔了!”

    話音未落,她就感覺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被套上了左手的無名指,不等蕭千夜開口雲瀟立刻睜開了眼睛——一枚戒指?一枚雕刻成羽毛的雛形,帶着細細的碎光,彷彿銀河一般美麗的戒指?

    “這是……”忽然間,一貫伶牙俐齒的女子變得語無倫次起來,驚喜的撫摸着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心中有小小的開心,偷偷瞄着眼前的男人,小聲問道,“這是什麼?”

    蕭千夜看着她瞬間通紅的臉頰,摸着她的腦袋認真的說道:“之前白小茶過生日,你不是送過她一個戒指嗎?我打聽過了,這是海外某些地方的風俗,戒指是定情的信物,代表永恆、真心,至死不渝。”

    “送給我的?”雲瀟呆呆的又問了一句,聽見一聲不置可否的笑,“不然呢?大半夜帶你溜出來,難道是要送給那對天馬,見證它們的感情?”

    馬兒順勢起鬨發出一串酷似人聲的笑,蕭千夜的目光一斂,雲瀟咬了咬嘴脣,將腦袋重新靠在了他的肩上,閉上眼睛輕聲問道:“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他凝視着這張罕見羞澀的臉,倒是不以爲然的笑了笑:“上次回飛垣的時候,因爲帝都城新來了很多海外的商隊,我也是不經意間聽到了這種風俗,然後就找了工坊定製了這枚戒指。”

    “那你現在才送我!都快半年了!”下一秒她的語氣就擡高了幾度,一掃剛纔嬌羞溫柔的模樣,像一隻爆發的小獅子不滿的瞪了他幾眼,蕭千夜尷尬的吐了吐舌頭,擺手,“阿瀟,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今天?”雲瀟想了好一會,奇怪的道,“今天不是什麼節日呀,難道是慶祝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嘖,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終於沒忍住一巴掌拍在了對方腦門上,蕭千夜無奈地一笑,眼神忽然變得異常溫柔,“阿瀟,今天是你的生辰。”

    雲瀟歪着頭,腦中懵蒙幾近空白,卻又不由自主地涌起了難以言明的喜悅,這幾年局勢動盪危機四伏,她早就不記得還有“生辰”這般特殊的日子,他們雖然年齡差了兩歲,但是生辰的時間卻相隔不到十天,加上崑崙山地勢險峻遠離中原腹地,很多習俗也並不被山上重視,往年都是孃親煮一碗長壽麪,喊來師兄師姐一起喫個晚飯意思一下就行了,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來自蕭千夜的生辰禮物。

    蕭千夜輕撫着她發愣的眼睛,自己的雙眸反倒掀起了一絲漣漪,一時之間,複雜混亂的思緒如潮水般涌來,心裏沒來由地一陣酸楚——他認識雲瀟的時候只有八歲,一直到十八歲孤身返回飛垣,這期間整整十年他沒有在這一天送給她任何的禮物,年少時期那些隱晦的、自私的、不可告人的心思,終於在這一刻無法抑制的讓他感到了慚愧和失落。

    “我想彌補你……”他輕輕撥開雲瀟頭髮上的雪花,感受着指尖冰雪融化的微涼,“以後的每一次生辰,我都會好好彌補你,阿瀟,原諒我以前對你刻意的疏遠,原諒我爲了權勢地位不惜放棄你……”

    “好了,不許說了!我原諒你了。”雲瀟開心的笑了,打斷他的話。

    他很認真的想要懺悔過去的幼稚,然而云瀟卻好似從未在意過那些事情,她洋溢着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宛如一抹煦風溫暖了冰天雪地,是和曾經的他截然相反的坦率真誠,寶貝的撫摸着手上的羽翼戒指,然後舉起手對着夜空癡癡看了好久,她在看着閃爍的戒指,蕭千夜卻在看她紅潤的側臉,周遭的一切彷彿都淡化模糊變得黯然失色,只有天光映照着冰河折射起瀲灩千波,順着她微微泛紅的面頰輪廓,宛如天人般不真實。

    這樣的姑娘一旦錯過,那會是一場無法彌補的終生遺憾吧?

    可是爲什麼這樣的遺憾……會讓他恍然有種感同身受的錯覺。

    “好漂亮……”雲瀟的眼睛比星辰更加璀璨,目光流轉如波,“我會一輩子戴着它的。”

    她轉過臉,正準備在他面前晃一晃戒指顯擺的時候就被一把攬入了懷裏,明明是冰冷的脣,卻燒的她臉頰心扉一片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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