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帝仲只以爲是剛纔洞天福地島上發生的事情讓她難過,自己的心中也是一陣莫名的酸楚,“我其實察覺到了修羅骨的反常,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要是能再早一點,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
“不關你的事。”沉湘小聲回答,忍着哭腔不敢擡頭看他,帝仲長嘆一口氣,示意她先坐下休息,目光有微許的渙散,呢喃問道,“你的家人朋友……都在那座島上嗎?”
沉湘小心的往他身邊靠了一步,總覺得這個毫無溫度似人似鬼的身體有着莫名的溫暖,能讓她惶恐不安的內心感到陣陣安然,她絞着手,神色有幾分靦腆,小聲回答:“我沒有家人朋友,祭司殿的弟子都是從小就和所有人斷了關係,發誓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神明,終其一生爲洞天福地的存亡興衰而活。”
“神明?”帝仲目光頓沉,“什麼神明?”
“上天界呀!”沉湘的目光卻是熠熠生輝,仰頭望向了天空,“洞天福地相信上天界是庇佑蒼生的神明,一直試圖和神明交流,祭司殿就是爲此而創立的。”
“是麼。”帝仲平淡的接話,“他們迴應了嗎?”
沉湘滿臉都是敬仰,用一種極其欽佩的神情認真回答:“當然,大祭司經常收到來自上天界的神諭,指引着洞天福地長治久安。”
帝仲搖搖頭,有些話他不忍心揭穿——上天界從來不會迴應流島的祈求,他們甚至不會關心碎裂墜天的命數。
沉湘終於有了一絲哀傷,收回遠眺的目光低下頭迷惘的看着泥濘的土地:“前幾年大祭司說上天界似乎出了什麼事情,所以他們纔沒有出手救洞天福地島吧。”
“不是。”帝仲心如刀絞的反駁,“上天界……不是神明,不值得你們信奉。”
她張了張口沒有說話,帝仲略略痛苦的嘆了口氣,擺手不想繼續這個讓他難受的話題,沉湘眨眨眼睛,這麼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活,察言觀色早就成了一種本能,她立刻就隨口敷衍過去,又道:“祭司大人們各司其職,法術天賦好的會留在神殿維持各地的法陣,武學天賦好的則會擔起保家衛國的責任,至於我這樣什麼都不太行的人,那就只能哪裏需要去哪裏,所以這次我纔會跑出來,去到幾百年荒無人煙的雪原尋找修羅骨。”
“呵呵……什麼都不太行?”帝仲忽然笑起,饒有興致的看着她,或許是不想她繼續難過,故意撇開話題好奇的問道,“哪裏需要就塞到哪裏去,至少說明綜合能力還可以吧?”
“纔不是,其實是哪裏都不行,就只能跑跑腿打打雜罷了……”沉湘紅着臉,還是被他的話逗得偷偷笑了一下。
帝仲稍稍頓了頓,忽然撿起身邊一根樹枝丟給她:“之前我看你騎着雪豹飛奔而來,那東西跑速極快,可你還能穩穩的坐着不搖晃,應該是練過功夫的吧,使兩招我看看。”
沉湘的臉更紅了,但她倒也不是扭扭捏捏之輩,既然帝仲開了口,她索性落落大方的站起來將之前祭司殿教的劍術一一展露,帝仲笑個不停,她的身手倒也靈敏,出招收招都乾淨利落,但力道上有顯而易見的欠缺,以至於劍風稍顯軟弱,極易暴露空門,他隨口指點了一番,沉湘也一臉認真的記了下來,立刻就按照他的話再次展示了一遍。
帝仲恍若失神的看着,忽然感覺眼底閃過無數熟悉的碎片,在崑崙之巔的雪松樹下,他似乎也曾這樣指點過一個人的劍術,她有時會聽,有時會發呆,但都會在轉過臉看向他的那一刻,露出怦然心動的笑臉。
論劍峯的廣場烈風不斷,溫柔的火光揉雜在雪花中,映照出那張讓他渾然失神的臉頰,下一秒,帝仲用力按住額頭散去了腦中的回憶,他的臉上不易察覺的掠過一絲陰霾,知道那並不是屬於自己的過去。
“好像真的比以前流暢了一點哎!”沉湘並沒有看到他這一瞬間複雜的神態轉變,欣喜的揮動着手裏的樹枝,彷彿和它有了奇妙的共鳴,嘀咕,“教我劍術的祭司大人說我天資差,只教了我三年就讓我去學法術了,教我法術的祭司也說我天資差,他們推來推去,後來就再也沒人管我了。”
帝仲的心思還在別處,聽她這麼說下意識的搖頭反駁:“我剛纔只是隨口糾正你幾處不足,你立刻就能覺悟自行調整劍招,說明天資並不算差,而且天資固然重要,可是武學的進步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到成果的,勤學苦練纔是不變的真理,我認識一個在劍術上天賦異秉的人,可他還是每天堅持不懈的訓練,這纔有了之後的技驚四座。”
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誇獎,沉湘踮了踮腳顯得非常開心,她小跑回到帝仲的身邊,神祕兮兮的握着拳頭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頭在他眼睛前左右擺動,然後“噼啪”炸起一朵五顏六色的法術小煙花,感激的道:“我知道自己就是個資質一般般的普通人,但還是謝謝你大費周章的安慰我。”
她長長舒了口氣,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摸了摸咕嚕嚕叫個不停的肚子,帝仲倒也覺得這個初次見面的姑娘還算投緣,他觀望了一圈,古塵從掌心擊出一道鋒芒的刀氣,掠過密林的草木似乎是擊中了什麼東西,他悠閒的又撿了幾根樹枝搭在一起,對沉湘使了個眼色吩咐道:“餓了就過去把那條蛇提過來烤了喫吧。”
沉湘大喫一驚連忙朝着聲音的方向小跑過去,果然有一條大腿粗的蟒蛇被他隔着數百米的距離一擊斃命,她廢了好大的勁才連拖帶拉的弄過來,頓時累得大汗淋漓,瞪大眼睛支支吾吾的問道:“你、你真要喫這個?這東西看着怪嚇人的,而且也不知道有沒有毒,要不、要不我去找找有沒有山雞兔子好了。”
帝仲不急不慢的點起火,執着的攔住沉湘:“就喫它吧,簡單方便分量十足,烤熟了就能填肚子,你會剝皮不?我的刀可以借你用一用。”
沉湘尷尬的瞥了一眼被他扔在一旁的黑金色古刀,忽然好奇的問道:“你這幅樣子……怎麼喫東西啊?”
“我不喫,你喫。”帝仲笑了笑,並指成刀將蛇肉切割成整齊的小塊,又用樹杈子一一串好有模有樣的烤了起來,彷彿是回憶起了什麼極爲懷念的往事,他的目光中倏然閃過一絲難解的溫柔,勾起嘴角無聲的笑着,“你喜歡喫嫩一點還是老一點的?這東西稍不留神就會烤焦,一定得特別注意火候纔行。”
沉湘似乎也怔住了,眼前的男人抿着淡然的笑,微微泛光的特殊軀體顯得清雅空靈,彷彿幻海生波,讓她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擬,在這一瞬間,她只覺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所有的景色都溶化在這樣的笑容裏,讓她倏然有種怦然心動的錯覺,又趕緊穩了穩心神應了一聲,心不在焉的回答:“嫩、嫩一點的好喫。”
帝仲翻動着樹杈讓蛇肉受熱均勻,遞給她:“蛇肉鮮美,不需要調理,你試試合不合胃口。”
沉湘受寵若驚的接過來,也沒注意是才從火上取下直接就咬了下去,頓時她就被燙的直吐舌頭,慌亂之下找不到水,索性扯了幾片樹葉塞進了嘴裏止疼。
帝仲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反倒哈哈大笑起來:“怎麼傻乎乎的,不知道吹一吹試試溫度?”
沉湘偷偷看着他,他清透的嗓音低而不沉,像溫柔的長輩,又像寵溺的戀人,好似能穿透人心讓她久久不能平靜。
她第二次接過一串蛇肉的時候,終於鼓足勇氣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帝仲的眼中閃過一抹凝重,略一思索——祭司殿既然信奉上天界,他的名號估計早就被洞天福地島熟知了,於是裝做不經意的模樣用樹枝在地面上寫了一個“雲”字,他的手微微頓住,似乎是思考了一番纔將第二個字的偏旁抹去,又寫下一個“蕭”字。
“雲蕭?”沉湘反覆唸了幾遍,將信將疑的看着他,“你沒騙我吧?”
“有問題嗎?”帝仲奇怪的詢問,沉湘一邊嚼着舌頭,一邊托腮思考,嘀咕,“不像名字,倒像是兩個姓氏,你要是不寫出來,我還以爲是女孩的名字呢!”
帝仲尷尬的咧咧嘴,明明是個傻乎乎的丫頭,怎麼這會如此敏銳,被她精準的猜到了實情?
好在她也沒多想,湊過來小聲問道:“那我喊你雲大哥好不好?”
雖然有些彆扭,帝仲還是將就着同意了,沉湘開心的一拍手,顧不上再問其它的,狼吞虎嚥的喫起了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