酡紅的朝霞橫跨天空。
劉宗敏蜷縮着雙腿,孤身的坐在窗前,目視朝霞,石化成一尊雕像。
此時他的表情很微妙,三分驚歎,三分迷惘,兩分溫馨,兩分希望。
他又回頭打量自己的房間。
乾淨、整潔。
幾件洗到發白的汗衫和四套新衣,掛在窗外小院子的竹竿上,兩個幼小的弟弟妹妹,在院子左邊的石桌旁打鬧着,年邁的孃親,則是在院子中的小菜園,澆水除草。
堂屋內,飯桌上擺着七八個大小不一的碗,四雙筷子。
一邊的牆邊,還放置着一套黑衣黑甲,一把寒光閃閃的長柄大刀。
歪歪扭扭的布衣櫃裏掛着三兩件劣質布衣,大大小小的滿是補丁。
扭頭再看,廚房的大水缸邊上不遠處,兩袋米麪放置得整整齊齊,舊木櫃裏面的油鹽醬醋一樣不缺。
這是一座一進小宅院,貧窮、乏味、枯燥,但是充滿了希望。
這種宅院,在新軍之中,每一個將校級軍官,大都分有一套,是皇上的大恩典。
劉宗敏揉揉額頭,努力的想要清醒振作起來。
突然從地獄來到了天堂一般,讓他好難適應。
他大約用了十來天,才接受現實。
“今天,聽說要出城剿匪?時間可能要一週左右?”
一會,他記起了什麼,也顧不得心中那亂七八糟的想法了,連忙起身,換衣,着甲。
隨後,仔細檢查了一下身上的着裝,提起了牆邊那寒光冷冽的長柄大刀,走出了堂屋。
“娘,今天開始有軍務,得出城幾天。”
他一邊向外走,一邊對老母親說道,“您在家多多保重,那些米麪不用節省,儘管喫。過些天,就要發軍餉了,足有十兩銀子呢!”
“我兒,速去!”
白髮蒼蒼的老母親,轉頭揮手道,“記住,不要丟了老劉家的臉,凡事三思而後行。”
她是知道這大兒的脾性,雖然很孝順,但是性子比較暴躁,很容易得罪人。
因此,老人家不得不經常叮囑一番。
“曉得。”
劉宗敏拜別了孃親,推開小院木門就一步邁出。
反手將院門關上,就沿着衚衕朝着大街走去。
纔來到衚衕口,正要轉入東長安大街,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大喊,“大老黑,等等我!”
劉宗敏不用回頭,就知道來者是誰。
“蹭蹭……”
一陣跑步聲和盔甲的碰撞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很快的,一名彪形大漢,就來到了他身側。
這是一名身高近兩米的巨漢。
他叫熊霸,二十三歲左右,比劉宗敏大一歲。
熊霸與劉宗敏一樣,現在都是在新軍擔任師團長一職,各自統帥三萬將士。
別看這熊霸剛剛喊得親熱,兩人不但不是朋友,彼此的矛盾近乎不可調和!
其中的緣故,要扯到十餘天前。
由於六十萬新軍幾乎完全不同於舊制軍隊,不但編制、稱號,就連訓練和裝備上,都與以前大不同。
在朱由校的命令下,近期連游泳也展開了訓練。
劉宗敏和熊霸的矛盾,就是在游泳訓練開始後鬧出來的。
這熊霸,不但身高體壯,渾身的毛髮也茂盛濃密得嚇人,像是一個野人一般。
他帶領他的師團,在第一天學習游泳完畢,上岸後,他就感覺到大腿有些發癢,於是翻開粗腿的濃密毛髮一看,大家都被驚呆了!
“哈哈哈……”
頓時間,河岸邊一陣陣爆笑聲。
其中,笑得最大聲的就是劉宗敏這貨!
這廝笑一陣就算了,還興致勃勃的幫熊霸取了一個綽號,叫做“毛毛熊”。
只是一個下午不到,這“毛毛熊”的綽號和典故,就徹底的在新軍之中傳揚了開來,讓熊霸惱羞成怒的暴跳如雷。
因此,劉宗敏和熊霸兩人之間,就這麼成爲了一對恩怨不小的仇敵。
從那以後,兩人就是針鋒相對,誰也不服誰,火藥味比起李定國和紅娘子之間還要濃烈。
“大老黑,怎麼樣,這次出城大剿匪,敢不敢跟俺第三師團比試一下?”
熊霸剛一來到劉宗敏身邊,就歪着腦袋,俯視着矮了自己半頭的劉宗敏,挑釁着說道。
“比就比!”
劉宗敏可不是一個善渣,聞言毫不示弱的說道。
他的武力值,可要比這毛毛熊高了半籌,在幾次的比鬥之中,都把他給打趴下,哪裏會怕這“毛毛熊”?
至於各自的部下將士們,比試演習中,互有勝負,不相上下。
正好,趁着這次的出城剿匪,與對方分個高下。
“誰輸了的話,悅來大酒店一桌十全宴席。”
劉宗敏瞟了對方一眼,斜着的眉毛跳動了一下。
那纔開業不久的“悅來大酒店”,可是目前京城最有名的大酒樓,聽說是由皇家開設的。
那裏的美味佳餚,與衆不同,還花樣百出,喫過後,讓人回味無窮。
就是太貴了一些。
一桌十全宴席,就要六兩銀子!
以劉宗敏目前的軍餉,一個月只能夠去喫上一頓的。
這年頭的一兩銀子可不簡單,約莫等於後世的一千三百元左右,購買力很強大。
一桌八千元,在後世也不算低了,一般人還真的喫不起。
“好!”
熊霸大喜,“一言爲定!”
他本來也是這個意思,誰想與劉宗敏不謀而合,正中下懷。
兩人擊掌爲誓。
“哼!”
“哼!”
兩雙濃眉大眼冒出的兇光,碰撞了一下,兩人齊齊的冷笑一聲,就誰也不理誰的悶頭邁開大步,朝着遠處的新軍大校場走去。
一刻鐘左右,兩人來到了新軍大校場。
這裏已經是人山人海,黑壓壓的滿是人頭攢動。
一名名將士,身着烏黑整潔的黑衣黑甲,手持各種武器,急匆匆地尋找自己的隊伍集合。
劉宗敏和熊霸,疾步來到各自的師團隊伍前方,面向點將臺,挺身站立,不動如松。
這次出城大剿匪行動,他們兩個都很清楚。
這段時間以來,隨着大量的流民百姓,不斷向着京城逃荒而來,吸引了大批的流匪進入到順天府各地。
一瞬間,匪患四處大作。
這情況,讓得到密報的朱由校大怒,下達了將整個順天府全部清理一遍的命令。
反正不久就要出征關外,先拿這些大小土匪賊寇練一練新軍,正好。
在剿滅順天府匪患的同時,穩固京城這個大本營,一舉兩得。
免除大軍出關之後的後顧之憂,何樂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