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又看了冷月好一會兒，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又潮溼起來。
“你以爲，我只有對你的不甘心嗎？”他慢慢的搖了搖頭，然後嘆息着，話鋒一轉說：“大哥他……好像很着急你的病，他一直在樓下大廳裏徘徊，拄着柺杖走來走去的……還問了我無數次，你怎麼樣了？”
他的眼裏掠過一抹更加怪異的神色，說完這些話，他頭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間。
冷月斜靠在牀上，看着郭嘉離開了。
她的內心清醒而感動，心酸而欣慰。
她自己也不明白這情緒是什麼，但，在這一瞬間，她深深的體會到兩個字‘寬容’！她也從郭嘉那裏知道了，此時遠山的心。
*
這是一個無眠的夜。
冷月躺在牀上，眼睜睜的看着窗外。
今晚的月色很好，她可以看到遠處天邊的幾顆星星，在那高高的清空中閃耀。她凝視着，心裏空空蕩蕩的。似乎沒什麼思想，也沒什麼慾望。她的心靈是一片沉寂，她的大腦像一片廣大的荒漠。
自從病了之後，從曉娟休年休假搬回來直接護理遠山以後，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除了在飯桌上和遠山見面以外，幾乎沒怎麼看到他，更別說單獨說話的機會了。
自己真是傻瓜，木頭！
那天遠山問自己，爲什麼不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告訴他自己就是冷月！那樣，自己就可以安心的離開了！就不會這樣的被動，就這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困在了這裏。
現在，她開始失眠了。
開始，就這樣睜着眼睛到天亮了。
她的神智是那樣明白，她的意識是那樣清醒，她知道自己無法入睡。
她看月亮，看星星，看暗夜的蒼穹，直到她看到曙光的微顯——新一天的來臨！
她嘆息着，內心絞痛的去迎接這新的，無奈的一天。
今晚，又是這樣的夜了。
這樣無眠而無奈的夜！她覺得眼皮沉重而痠痛，但她無法閉起眼睛來，她的神智太清醒了。
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深夜裏，響的離奇，響的刺耳。
她嚇了一跳，看看錶，凌晨三點鐘！這是誰？
她拿起了手機，不耐煩的“喂——”了一聲。
“葉霜嗎？”對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希望你沒睡。”是遠山，他打電話過來了。
冷月的心臟瘋狂的跳動起來，一層淚霧瞬間衝進了眼眶。
“葉霜。”他低喚着，聲音那樣輕柔，那樣誠摯，那樣充滿了最真切的情感。“我很想見見你。”
是真的嗎？真的嗎？他想見我？而且是這個時間！冷月咬住嘴脣，淚水無聲的滑下了面頰。
“怎麼不說話呢？”遠山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問：“是不是我打擾你睡覺了？回答我一句話吧，讓我知道你在聽！”
“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
“是的，知道。”遠山說：“我睡不着，而且，今晚曉娟回家去住了……你知道的，我的腿上不去樓，也沒法去看你，就忍不住打個電話過來。”他嘆了口氣。“你好嗎？葉霜！”
她忽然有些尖刻地說，鼻子酸酸的。
“你在生我的氣嗎？”他柔聲問，擔憂的。
“爲什麼生你的氣呢！”冷月哽塞着說：“你每天不是都在享受天倫之樂，遊山玩水，很快樂嗎？我只不過是你們家僱的幫傭而已，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冷月開始緊張起來了，或者，她不該生他的氣，她該理解他的處境。
她覺得自己一陣心慌，然後，就聽到自己那略帶顫抖的聲音在說：
“大叔，你還在嗎？走開了嗎？”
“我在。”
遠山低語。
又停頓了一小會兒。
“葉霜，我想見你，我在書房。”
他的聲音裏，夾着深深的嘆息。
“好噠，我馬上下來！”
對方收了線，但冷月依然呆握着手機，軟弱的躺在牀上。
好半天兒，她才突然一躍而起，吻了一下手機，再把它輕輕放好……她對着鏡子，胡亂的梳了梳那亂蓬蓬的頭髮，然後，她下樓了。
她飛快的下了樓，來到書房，站在門口。
門，一下子就開了，遠山一手拄着柺杖，一手扶着門把手正站在那裏。
她進門後，把門輕輕關好。
他們站着，彼此對望了好一會兒，他們的眼睛裏，都有一些潮溼的東西涌上來。
“葉霜，對不起，沒能去看你，你的病全好了嗎？”
聽到他關懷的問候，冷月深吸了一口氣，淚水一下衝進了眼眶裏，並順着那憔悴的面頰流淌下來。
遠山用手扶着她的肩，他審視着她，仔細的審視着她，然後，他用大拇指抹去了她面頰上的淚珠。
她閉上眼睛，新的淚珠又在眼角滾落……
“不許再哭啊，葉霜！都是我對不起你！”
遠山很溫柔的望着她，語氣是親切穩定的。
“開始曉娟對我說，李嫂只是回去一兩天，你只是暫時的替一下而已，還有鐘點工幫忙，別人她不放心。我也就沒有過多的干預……沒想到李嫂一走就是好幾天，真是辛苦你了！而且把你累病，真的叫我擔心死了。”
“我沒事兒，只是……””冷月轉過頭去，用很不穩定的聲調說：“很想念以前的日子。”
“是嗎？”
冷月的話牽引着遠山走入另一個境界，那就是這一兩個月的相依相伴，以及對他的幫助和照顧的日子。
“以前的日子？”他沉吟了一下，問：“以前？是多久以前呢？”遠山有些不太確定的問。
冷月猶豫了一下，並迅速的看了他一眼。
“今天以前……或，五年以前……”她說。
遠山猛地震動了一下，像有什麼東西刺到了他。
片刻，他放鬆了下來，微笑着說道：“你答應過我，說過些天要我分享你的祕密，我想問一下，這樣的日子，是什麼時候呢？”
他問的很輕鬆，好像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冷月看得出，他眼底有一抹痛楚，太陽穴邊的血管在跳動，這泄漏了他激動的情緒和痛苦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