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打開了房門,然後又悄悄的進了臥房。
他一直走到牀邊,藉着窗外射進來的月光,定定的看着冷月。
心虛的他,微笑了一下,爲冷月拉了拉被子,蓋好了她。
酒——已經完全的醒了。
冷月似乎睡了,而且睡的很沉。
李民出神地注視着這張——他既愛又恨的臉,注視着那個他摯愛的女人。
她在沉睡中,又像在夢境裏。那個夢境是不爲人知的嗎?在那夢境裏,有他嗎? 李民不由自主的輕嘆一聲,眼睛一下子潮溼了……現在,情況是如此的糟糕,彷彿陷進了泥裏了。
還有挽救的餘地嗎?還有贖罪的方法嗎?
悄悄的出了臥房,悄悄的走到大廳,悄悄的扶起了被他踢倒的茶几,收拾了破碎的茶杯碎片,然後,在悄悄的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一夜都是恍恍惚惚的,實在無法入睡,無法入眠。
一會兒是冷月那憂傷的大眼睛,一會兒是金妮娜那勾人的歐式眼。
一會兒是冷月的聲音:“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一會兒又是金妮娜的聲音:“我愛你,從開始第一眼就喜歡你了!”
李民的頭髮暈,背脊上冒着冷汗。而冷月和金妮娜的聲音,卻此起彼落的在他耳中喧嚷着,嚷得他神思恍惚,心情零亂……一直到天濛濛的亮了起來。然後,他發現自己恍恍惚惚的靠着沙發睡着了……而且,他又做了一個很奇很怪的夢。
夢中,金妮娜全身都披掛着桃紅色的羽毛,像只紅色的大鳥,飛到他面前來。她笑嘻嘻的說:“我知道你喜歡桃紅色,你瞧,我把天上的白雲,都漆成桃紅色了!”
他看過去,果然,滿天空都飄着桃紅色的雲,一朵一朵,一層一層,桃紅色的雲海。
然後,金妮娜來了,她的大卷發也染成桃紅色了,她的衣服、連皮膚都是桃紅色了……
她還騎着一匹桃紅色的駿馬,她策馬飛奔而來,揚着一連串清脆的笑聲,她對他嚷着:“我剛剛跑過了一片桃紅色的大草原,現在,我要到桃紅色的雲上去飄一飄了!”
她才說完,就又變成了桃紅色的大鳥。
她撲撲翅膀,伸出一隻像老鷹般的腳爪,一下把他身邊的冷月抓在腳下,直飛上天空,騰着桃紅色的雲,飄向漫漫無際的天邊去了。
李民大急,伸手狂叫着:“月兒!下來!月兒!別抓月兒……”
他倏然驚醒,天色已經大亮了。
李民也被自己大叫的聲音驚醒了。
他坐了起來,甩了甩胳膊,活動活動手臂,因爲他覺得自己渾身痠痛,最後連肩膀也都痠痛起來。
他閉上眼睛,回憶着夢境……
“不!”
他的心頭猛然間往下一沉。
他相信自己的臉上一定變了顏色了。
他站起身,就直衝進了臥房,可是冷月,已經不見了。
他走到壁櫥前,拉開櫥門,裏面的衣服一件件整齊的掛着。他走到牀邊,下意識的翻開枕頭,沒有留書。
可是……可是……這麼早,她去哪裏了呢?
他又走出臥房,回到大廳。驀然間,他的心就沉進了地底。
大廳的茶几上,觸目所及,是兩頁留書。
剛剛,自己太急了,眼睛模糊了嗎?怎麼都視而不見呢?
他急切的拿起那兩頁紙,翻看着:一張,是冷月已經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一張,是一封信。
他的腿,軟了!頭,也昏了!他跌坐在沙發裏,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他都不敢再去看那兩張信紙。
終於,他深吸了口氣,睜開眼睛。
他顫抖着手去取那張信紙,他睜大眼睛,強迫自己去讀那上面的句子。
李民:
請原諒我又走了,而且是不告而辭。
經過昨晚的爭吵,我想了很多,也想的很清楚了。我決定走了,走出我們的生活,求得一片清淨。
其實我們心裏都很明白,我們的個性,並不適合。但是,我依然感謝你,在我最糟糕的時候遇到你……雖然風風雨雨,吵吵鬧鬧,但我們還是相伴着走過了大半生,而且,生下了我們最珍貴的兒子。
我和金妮娜交流過,也深知她愛你,她也比我更適合你。
李民,你還年輕,也比我有激情,不該把感情浪費在我這個即冷漠又麻木的人身上。所以,和她好好的燃燒激情吧!
我走了!
我已認清了自己,存在還有何價值?
別說我不知感恩,別說我任性固執,如果湊合着生活,徒然破壞了歡愉。
這些年的生活,就當做是一場夢吧!夢醒過後,一起依舊。
我已經填好了昨天晚上、你放在茶几上的、那張離婚協議書,我淨身出戶,所有的財產都與我無關!
踏出這道門,你我便是咫尺天涯!
李民,照顧好自己吧!也忘掉我這個不合格的妻子吧!往前走一步,可能就是海闊天空,就是你第二個春天!
冷月書。
信紙,從李民手中飄下來……他把頭伏在茶几上,好一會兒,他一動也不動。
然後,他茫然的擡起頭,茫然的站起身子,他像一個蹣跚的醉漢一樣,晃晃悠悠的往屋外走去。
“走了,走了……真的走了!”他喃喃的自語:“從昨天半夜,我就一直坐在這兒,我連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只怕在眨眼的一瞬間,你就會消失的無蹤無影……”
李民用手扯着自己的頭髮。
“該死!我爲什麼會一不小心睡了呢?月兒!你這是成心要我的命嗎?”他嘆息着,自語着:“我和妮娜不過是十分鐘而已……而我,則像個偷了錢的小偷一樣……想起你,後悔的我快不能呼吸了……所以,丟下她……我就回家了!”
說着……說着……李民哭了,他的臉色也更白了。
“我要去找你,我要去找你回來……”
李民趔趔趄趄,他的眼睛裏佈滿了紅絲和淚水。
“找不到你,我也不回這個家了!”他哽咽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