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停止扭動,瞪大了眼睛。
“你不會說自己就是這個國家的王子吧?”她笑吟吟的望着他。“不會說接近我,就是爲了給予我賞賜吧?如果,”她沉吟了片刻,一雙靈活的眸子像是暗空中的星辰。“你真的有了這種想法的話,那麼你的目的達到了。”她神情一轉,滿臉認真。“說吧,想賞賜我什麼呢?”
“哼!”
袁清風聳聳肩。
他強壓着火氣,揚着眉毛說:
“我救了你還要被你責怪,看來戲院裏新拍的東郭先生與蛇,都要找你本色出演了呢。”
“什麼東郭先生與蛇?” 女孩斜睨了他一眼,然後糾正說:“是東郭先生與狼,農夫才與蛇呢。”
“好好——你說的都對,我就是那個該死的農夫!”
袁清風盯着女孩,眼光在暮色中閃亮。他第一次覺得和女孩鬥嘴是那麼的有趣,而且,他今天鬥嘴的能力,可是超級的流利、超級棒、超級給力的。
“你這個臭丫頭!就算我是又蠢又笨的農夫,你也不會這樣挖苦人的吧?總該說聲謝謝,託您的福,我沒出什麼大事。至少要這樣吧?更何況是救命之恩……最起碼該說點什麼像樣的話在走吧?難道你不知道生命的可貴?不知道珍惜生命嗎?!怎麼能這麼不知進退呢?”
女孩轉過頭去,袁清風那暮色中的眼神叫她心慌,那陰鬱的,低沉的聲音也絞痛了她的心臟。
“你還是給我乖乖的上車吧!”
就在女孩恍惚茫然間,她已經被袁清風拖進了車裏。
袁清風隨後也上了車,並把她掉在地上的帽子拋給了她。他開啓了手中的遙控器,並鎖上了車門。
女孩從車座上爬起來,坐正了身子,她擡起了頭,迎視着袁清風的目光,勇氣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你是刑警嗎?是110嗎?是太平洋警察嗎?我去哪兒不關你的事,你憑什麼管我呀?!”
她開始冷靜了,開始本能的應戰了,開始面對現實了。
“不要再這樣了!”袁清風壓低聲音說:“你現在的身體裏,充滿了氣憤與不智的荷爾蒙啊!當你身上的那些消退時,你會後悔的……我們還是好好談談吧。”
“談什麼?”女孩甩了甩頭,把面頰上的髮絲甩向了腦後。“我不想跟你談!”她清晰的說。
“不不不!”
袁清風搖頭。
“你需要冷靜,需要有一個人點醒你,更需要……”
“哎呦,你這個變態的大叔!想說什麼呀?!”女孩挺了挺脊背。“你是成心的嗎?你是要對我負責嗎?你會負責嗎?” 她瞪大眼睛盯着他,沒好氣的問他:“你覺得我——是個很隨便的女人嗎?覺得我好欺負嗎?”
“沒有!”
袁清風嘆息的應道。
“你怎麼會是隨便的女人呢?你充其量是個意氣用事的小女生而已!”他誠懇地望着她。“你年紀輕輕的,哥哥對你說話就聽好。”
“哥哥?”
女孩瞪了他一眼。
“是呀,是哥哥而不是大叔!”袁清風微笑着:“因爲看到你……就像看到我那……多年前失去的妹妹了。”
他胡謅着,很自然的編着瞎話。
“如果說到傷心呢,哥哥我可是國家代表哇。”
他的聲音裏帶着哭腔,他的脣邊卻浮起一個勝利的、虛弱的微笑。
“我們家人真傻,真的。”
他擡起那似乎失去了神采的眼睛來,他說:
“我小的時候,家是住在鄉下的,我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裏沒有食喫,會到村裏來;卻不知道春天也會來。我的妹妹一清早起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坐在門檻上剝豆去。她是很聽話的,句句都聽;我呢,就在屋後劈柴,媽媽在掏米,米下了鍋,要蒸豆。我叫妹妹,沒有應,出去看,只見豆撒得一地,卻再也沒有我的妹妹了。”
聽到這裏,女孩再忍不住了,她噗的一聲失笑了。
她側過頭來奇怪的望着袁清風,眼光裏,帶着笑意和調皮。
“嗬嗬,故事講得可真精彩喔。”她說:“你當時是不是以爲她到別家去玩了?”
“對呀!!”
“但各處去一問,卻沒有。然後你急了,央人出去尋。直到下半天,尋來尋去尋到山坳裏,看見刺柴上桂着一隻她的小鞋。大家都說,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進去;她果然躺在草窠裏,肚裏的五臟已經都給喫空了,手上還緊緊的捏着那隻小籃呢。”
“你怎麼知道?”
袁清風故意的瞪大了眼睛。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女孩笑着說:“你這個祥林嫂的後人!全國人民都知道纔對吧。”
“想說什麼就說吧,不要再演什麼苦情劇了。”
“好吧!”
袁清風微笑着。
“我想對你說哦,天下受苦的人有很多,不要一直糾纏過去,爽快一點,酷一點,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是說,時間就是最好的藥麼?有什麼想不開的呢?”袁清風流利的勸說着:“時間過了,一切就會淡忘了。我到現在看到爲愛而死的只有梁山伯、祝英臺而已,所以才能在小說裏出現。說是不能活想死的人,都活過來了,在急診室裏活過來了。說明天要死的人呢,後來朋友介紹了新對象就不死了,還說這麼死了太冤枉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女孩不耐煩的盯着他,高傲的仰起頭來。
“我……”
看着女孩的神情,袁清風忽然一時語塞。
“我什麼?”
女孩盯着他問,盯着怔住的他,忽然又失笑了。
“我知道你有知識是個文明人,你跟我說話可能要降低你的水準!”女孩嗤笑着說:“不要講我難理解的簡單點!比喻詞、直喻詞、擬人詞不要跟我用!數學、哲學、天文學那些沒用的別說!”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像是一串串珠子掉進了玉盤裏。
“哦哦……”
袁清風的眼睛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緊緊的停駐在女孩的臉頰上。
“我的意思是說……”
他想了想,思維又回到了大腦。
“不要說因爲男人而不能活,也不要爲了愛而要死要活。男人啊,根本就不需要給他們任何的愛!”
他凝視着女孩那深幽如夢的眼睛,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個男人了。
“是嗎?”
女孩輕聲的問,她的目光也停駐在他的臉上。
袁清風覺得女孩在透視他,在審判他。特別是那對深幽如夢的眼睛,更是深沉難測而敏銳的。
她到底有多大?他在心裏盤算着。因爲,她的思想和那鋒利的語言,可比實際年齡要成熟的多的多。
“如果要愛的話,就得先從愛自己開始。”袁清風斜暱了她一眼,繼續說:“愛自己的工作,愛非洲那些可憐的孩子們,還要愛文化,愛藝術,如果還有餘力的話,那麼就可以好好的享受男人了。”
“享受男人?”
“是呀。”
袁清風淡笑着,完全的放鬆下來了。
“因爲這樣的話,就不會因爲男人,因爲愛而要死要活的了。”他說:“享受男人啊,就當是滑雪一樣。”
“滑雪?”
女孩掃了他一眼。
“不怕跌倒嗎?”她皺着眉頭問。
“怕跌倒,就去游泳啊!”袁清風爽快的說。
“要是游泳嗆了水怎麼辦呢?”女孩固執的追問。
“就去健身嘛——”袁清風大笑:“這個時候哇,你就會發現,有二頭肌發達的帥哥就在那看着你!而你那些一直追逐的感情呢,也會在帥哥那裏,變成新的感情。所以說,世上一切不變的東西,時間久了都會變的。”
“不會變的。”
女孩在搖頭。
她閃動着眼瞼,潮溼的眼珠在緩緩的轉動。。
“別說大話了。”
袁清風噗嗤一笑。
“人是會變的,感情也會變,容易升起的火就容易熄滅。你看看我,我是……從開始到現在都會一樣的。不對,我會更好!因爲,我從不談論感情,也絕不相信感情!”
“喔——”
女孩瞪大了眼睛。
她側過頭望着他,然後搖了搖頭,滿臉深沉地說:
“此時此刻的我,就像是掉進了未知的時空隧道里。”她再次失笑:“無從分辨天地四方,也無從分辨你口中的話是真是假……”她神情一變,說:“但是你——怎麼可以如此的輕視一個人的感情呢?你不覺得你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嗎?”她很認真的問他。
“什麼?”
“比如說……你的單純,你的熱情,你的夢想,你的不完整的存在。”
“哦……”
袁清風無語。
他垂下頭去,抑制着自己內心的悸動,用嶄新的眼光重新凝視這豐富的女孩。
“我想,天地宇宙陰陽交合之時,也就是萬物復甦、一切蓄勢待發之際。”過了好一會兒,他嚥了一下口水,低聲的,哲人一般的,從側面對女孩進行了迂迴戰術。“雖然你目前面臨一些苦難,但未來是美好的,遇到機會一定要把握呦!”他一本正經的,看着她說:“如此一來,人生才能平平安安,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