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你從光中走來 >【章節60】他帶我去泰山之巔(三)
    冷颼颼的風刀子,把我們的呼吸吹染成了煙色的白,從而也照亮了夜的黑。

    華銘怕我凍着,把備用的軍用大衣也披在了他身上去,然後他把我環在他前方,緊箍着我,幾乎將我整個人塞進了他胸膛裏。

    四周光線依舊昏暗,我倆就那麼坐在高崖邊,面朝着東方,一起守着風,守着夜,守着稀薄的雲,守着昏暗的天際,等太陽初升的光華能讓我倆共沐浴。

    我們似乎在等着一個新世界的來臨。

    他環住我,下頜緊貼着我頭頂,靜斂地在耳邊給我解釋:“風太大,雲彩都會被吹走,我們會錯過雲海玉盤。但由於昨晚下過雨,所以今天的日出會格外美麗…”

    我的耳邊是他哈出的熱氣,就像煙花燃燒過後的焰霧繚繞,也像仙境裏的縷縷白雲飄渺。

    我扭轉身子,向後方仰頭,就想那麼迷醉在他的聲色裏。

    天色未明,只能看到他下巴的輪廓,我能辨別出他低頭在對我微笑,任由我扭着脖子看他。

    他環住我的胳膊緊了緊,把我的身體捆出熱氣。

    從他口裏溢出的白熱呼吸,像煙氣在漸團漸散,更像要化掉的一簇棉花糖。

    那一刻,我腦子一熱,就那麼大膽地使勁兒擡頭,印在了他的脣上,開始吸吮尋找甘甜…

    雖然四周寒冷,但還是覺得這一次黑與冷並沒有過去那麼讓我害怕。

    因爲背後有個他,讓我寂冷的心像着了火的炭一般溫暖。

    我的心田裏原本應該是烏漆麻黑的爛泥潭,裏面深埋着腐臭的毒瘡,在默默地發酵和腐敗。但,和他短短几天的牽手擁吻,讓原本萋萋荒原開始出現勃勃生機。

    也是被接連幾天的甜蜜相守擊昏了頭,我暫時忘掉了很多很現實的東西。

    明明三天前,校園裏那個雷雨狷狂的夜晚,我差點被張子俊撕開毀掉。

    明明6年前,我在田埂上拼了命地爬,卻怎麼也握不住那聊以壯膽和慰藉的一枚精神的錢幣…

    我竟然忘乎所以。竟然將絕望的事實忘得徹徹底底…

    明明還有個更讓人壓抑的現實:傅華銘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洛陽傅家這一代的接班人,就像剛下飛機時宋不留所說的那樣,似乎北京有一羣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們似乎在迫使他做很多違心的事情…

    棉花糖突然就炸成了泡影,越來越薄越來越博,突然化作無形。

    我突然有些恍惚。

    明明是我牽的頭兒,卻突然停下。他似乎也感觸到我的心境突然走了樣,就頗有侵略性和報復性地狠吮了我的脣舌。

    痛感刺激到我,我收斂了精神要再專心回吻,他卻突然放開我的脣。

    他像提溜一個鐘擺似的,扶着我的腦袋朝向東方,幫我的眼睛撥回正位。

    他的胸膛更緊地環了環我的肩膀,伸出胳膊,指着遠方,在我耳邊輕笑:“聚精會神,看前方——”

    入眼,東方不再一片昏暗,華光開始探路。

    天際漸漸拉出魚肚的形狀,魚肚上半身原本是黑色,漸漸變藍;魚肚的下方原本的黑,漸漸變紅。

    魚肚的形狀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魚肚周邊的天空由暗藍漸漸變成亮藍。

    突然,太陽像一顆火紅的皮球,從遠方的天際怦然蹦出——

    那一刻,它帶着四溢的紅光,像被大地之母吐出來的一顆紅色的珠兒,珠兒調皮,就那麼一跳,懸停在天際,開始睥睨衆生!

    “好美啊——”

    那一刻,四周傳來一串串不熄的感嘆聲。

    那一刻,我突然淚流滿面。

    它調皮的一跳,引得我眼眶裏的水珠子也統統跟着破殼而出。

    我忍不住喉嚨發硬,忍不住眼眶裏發澀,我用軍大衣的袖子胡亂抹了抹雙眼,掙脫華銘的懷抱,用力去瞪着遠方紅紅的火球兒,那一刻,我覺得眼前都是炙熱的紅光。

    日照蒼山送千秋金暖,光滌人間祛萬古殘污。

    絢爛,溫暖。

    我哽咽着,指着遠方,連我的手指尖似乎都是跳動的火苗:“華銘,你知道嗎,我很喜歡紅色,那,就是我喜歡紅色的原因 …”

    金烏,它遠比我想象的要溫暖。

    華銘握住我的手掌,把他坐着的地方挪出方寸之地,把我從前方拽下,讓我和他並肩一起坐在被他溫暖過、已經不再寒冷石頭上。

    他側着身子,幫我抹去我眼角殘留的水汽,捧着我的臉說:

    “子君,我說過,我比你更懂你,雖然在校園裏你不敢怎麼穿惹眼的紅色,經常會穿黃藍,你發現了嗎?酒店裏,我給你備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紅的,最起碼我不想你穿在黑灰色的罩子裏,我怕你的人生和心情就那樣被束縛在一片隱晦的罩子裏,不得逃脫和釋放。我怕你就那麼還未盛開,就已枯老凋敝。”

    就這麼被他看穿,我透過水霧凝望他的眼睛。

    他繼續說:“子君,我們的一生只有這短短數十年。經驗世界不能告訴我們人有沒有來生,那就肯定是沒有的。所以,我們只有這一次生的機會,我也是前段時間突然纔想明白,我要怎麼度過,才能不枉此生,所以我拋下一切帶你來這裏,子君,你有想過你要怎麼度過此生嗎?”

    我怔怔地望着他,有些字句在我的心頭潛藏了很久,有好幾次,它們都拼了命地想蹦出來。

    怎麼過,才能不枉此生?

    怎麼過?那我需要先直面我的過去。

    可是,我的過去,是被淮河掩埋的一潭腐臭的記憶,是那烏糟糟的亂田埂上攀爬遺落的血跡。

    來到大學後,終於離那個地方更遠了,我想新生,可是張子俊就這麼在我期待的新篇章上,重重地潑上了如夢靨般骯髒的一頁。

    有些時候,過去的一切,很難讓他們就此徹底消失不見。

    “一切都已經過去”、 “當下你已經很好了”、“不是已經過去了嗎?”、“過去了就過去了”、“手扶着犁向後看的人,不配進神的過度”…. 這些話其實是自欺欺人。雖然我用很多話類似的話語可以一時之間安慰自己、激勵自己,在時間這條軸線上做對比,當下的我似乎確實贏了過去。

    可事實,在身體的記憶裏嵌入了很多蒼蠅般讓人討厭的骯髒痕跡。

    要好好活着,都需要一個夠得着的目標。

    而且是個不能動搖的目標。

    假如目標動搖的時候、在一個人孤苦的時候,我一定會一不留神,被那些蒼蠅捲土重來,吞噬殆盡。我會輸的,輸到體無完膚,輸到內心血流成河。

    那種枷鎖,那種被時光烙在精神和記憶深處的枷鎖,哪能輕易打碎?

    即使一時半會兒,我選擇了無視它或者遺忘它,也似乎有片刻鬆綁,可一不留神,舊景重現,枷鎖就會重新套牢在身心,只會沿着過往留下的勒痕嵌入皮肉,越抓越深。

    要想徹底打碎,祛除疤痕,我需要的是可以感觸到的希望。像新生的太陽那樣,讓我能滿懷希望去汲取到它射來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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