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倒沒發現,這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竟然比她還高半個頭。
她不禁有些失笑,怎麼失血過多反倒還思維活躍起來了。
燕辭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着急,“你怎麼了?你還好吧?你看起來不是很好啊!”
她已經有點站不住了,在殺噬腐鷲時,她直接用手捏碎了它的喉嚨,手指上沾上了噬腐鷲身體中的毒素,之後又被嗜血荊棘所傷,她仗着自己的霸體硬剛麻痹毒素,到底還是吃了虧。
腦子一陣陣暈眩,她側頭看了一眼燕辭的臉,只能看到他嘴脣開合,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
“你。不要出陣。”
用最後一絲力氣張開防禦陣盤,她緩緩閉上眼睛,徹底昏睡過去。
柔軟的身體倒在他的懷裏,望着她安靜的睡顏,聽着她輕若不可聞的呼吸聲,燕辭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芒,她身上有一股清冷的香氣,像是清風穿過樹梢,帶來的冷月清新。
抱着她,他的神情恍然一變,驚慌與單純消失無蹤,整個人氣質仿若深不見底的幽潭,一雙鳳眼帶着三分深邃七分眷戀,深深看着懷中的少女。
他緩緩伸出手,將一縷碎髮別到她的耳後,手指流連在潔白的耳廓上,復又輕擦過她的臉頰,撫過殷紅的脣瓣和直挺的鼻樑,他頓了頓,終於觸上少女眉心琥珀色月牙彎墜,他慢慢閉上眼睛,臉龐的輪廓在幽暗中彷彿精心雕刻的藝術品,許久,他忽然笑了,一瞬間,說不清是苦澀還是暢快的表情讓他的臉美的脆弱又虛幻。
這表情也只有一瞬間,下一秒,他整個人突然消失不見。
“唉。”
一聲悠長的嘆息聲傳來,聲音彷彿來自亙古,空曠的迴響盪漾在虛空之中,“你到底還是那麼做了。傷了她,你就不愧疚嗎?”
愧疚嗎?
他不知道這種錐心刺骨的疼痛是不是愧疚。
即便是,他也別無選擇。
“我早就說過,我是不會放棄的。”
燕辭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空間中,他擡起腳向前走了兩步,卻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隨即,他好像也不想勉強,便停住了腳步。
在他前方,白澤站起身,揚起巨大的頭顱看着他,好似對他的突然出現毫不意外。
燕辭見他這個樣子,突然笑了笑,“你倒是豁得出去,附在如此低劣的靈獸身上,看來十萬年前那一戰,你果然傷的不輕。”
“你若不想笑可以不笑,愚醜至極。”白澤對他沒有好臉色,淡淡說道,“既爲殿下坐騎,殿下乘什麼,吾便化爲什麼,這本是應該,雨濃大人看起來倒是神清氣爽,只是不知道,若有朝一日讓殿下看穿你的心思,知曉你所作所爲,你是否還能有如今灑脫。”
燕辭眼底暗光一閃,復又不動聲色道,“竹夷,你我也有十萬年沒見了,何必說這些壞了久別重逢的歡情。”
“歡情?大可不必,我們沒那麼深的交情。”白澤鏽紅色的眼瞳微微闔起,“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既然我當初答應了你,自然不會食言,但你必須履行你的諾言!”
“你是在懷疑我對她的赤誠嗎?”他擡腳上前一步,“你我相識數十萬年,你可以質疑任何事,唯獨不可褻瀆我對殿下的心意!”
白澤擡起紅瞳,“這是殿下的最後一縷神魂,若不是因爲你是殿下親手創造,現在只有你可以養護這縷神魂,我必不會將它交給你。”
“我知道你覺得我有私心。”燕辭冷笑一聲,“但是我告訴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殿下,爲了殿下的垂青,我什麼都可以做!只要能夠幫助殿下回歸,區區人類算什麼!只要能幫助殿下達成心願,我什麼都不在乎!還有,你別忘了,當初做下此事,你也有份!”
白澤呲笑一聲,“你我所爲不同,休要把我與你混在一處,那時殿下神魂即將消散,我違抗殿下的命令,私自截下她一縷神魂,是不願她爲了封印魔種獨自犧牲!但我已經做好準備,我雖然是爲了殿下轉生,但到底違抗了命令,待殿下歸位,我自請回歸混沌。”
說到這裏,白澤語氣愈加凌厲,“但是你做的種種是爲了什麼?我羞於替你啓齒!你心裏想的你自己最清楚,事已至此,如今多說無益,但我以白澤一族的榮耀起誓,若你今後再敢違抗殿下的意志,吾必誅汝神魂!”
“呵。就憑你?手下敗將,幾十萬年都沒贏過我,真不知你爲何有此自信。”燕辭輕笑了一聲,白澤靜靜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眼中卻寫着磐石般的堅定與濃烈的視死如歸。
燕辭突然有些恍惚,半晌才輕輕說道,“這麼漫長的時光,你倒是沒變。”
白澤閉上眼睛,嘴邊的長鬚無風自動。
“你走吧,這本不是你可以擅闖的地方。”
說罷,它巨大的頭顱微微揚起,一道紅色光暈只它額心飛出,直落入燕辭手心,又消失不見。
燕辭的手藏在衣袖裏,不知是爲了什麼,竟有些微微顫抖。
“竹夷,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想念她。十萬年了,我真的想她。”
他手中法決掐動,身體逐漸變得虛幻,隱約有他的說話聲飄來,“我會讓殿下知道,到底誰纔是最愛她的,願意爲她而捨棄一切、不惜神位,不惜被天地所棄的人,只有我!”
白澤微微掀起眼角,看着燕辭的身影漸漸消失。
是啊,十萬年了。
原來已經這麼久了。
原來它已經等了這麼久,找了這麼久。
還要多久您才能回來呢……
它閉上眼睛,解開對小雪的禁制,小雪迷迷糊糊醒過來,又蹦蹦跳跳在小木屋的爬架上玩耍起來。
捨棄一切,不惜神位,不惜被天地所棄的……
只有你?
呵。
那位殿下,應該也快要回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