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該死。”她的聲音沒有一絲動容，“我在一百六十三年前的萬仞崖上就該死，而老天讓我活着，就是要讓我親眼看着少主手刃趙牧元這個弒父戮親的奸賊，親眼看着少主迴歸家族，親眼看着你們，爲當初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你……”趙超齊愣住了，瞪大眼睛囁嚅道，“一百六十三年前……萬仞崖……”
“沒想到我還能活着，是嗎？”
她走過來，身體站的筆直，垂着眼睛俯視癱坐在地的趙超齊，“我命大啊，在你的截殺中身中十二處劍傷，又跌落萬仞崖全身骨骼經脈幾乎盡斷，但我活下來了。我失去意識在半空突出的一塊山石上不知昏睡了多久，才被少主的哭喊聲喚醒，好在我失去意識前用靈力護住了少主，才能護住他安然無恙，沒有辜負主子的託付。”
趙超齊直愣愣地看着她，她繼續說道，“我當時已經粉身碎骨，只剩下了一口氣，少主尚在襁褓，如果我死了，少主必定活不成。爲了續命，我吃了燃元丹，經過氣海剖肉碾骨般的劇痛之後，我不僅修爲從築基圓滿跌落至練氣一層，連體貌聲音也徹底改變，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連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
燃元丹……
楚瀟月聽到這裏，也不禁動容。
她在靈藥宗修行，自然也聽過這種丹藥，這本是不常見的一種丹藥，但是聽聞有的家族中會給衛士配發這種丹藥，作爲最後與天做賭的最後一個手段。
燃元丹，就是燃燒氣海中所有靈力，改變體內經脈靈氣循環，搗毀根脈破而後立，賭一個未知的結果。
有人服下燃元丹能在重傷中保住性命，卻修爲全失，靈根消失瞬間成爲普通人，但是一般來說，修士生命比普通人長太多，一百多歲的修士不過青年，但一百多歲的普通人卻很罕見，一般人根本活不到這個歲數。所以修士喫下燃元丹失去靈根成爲普通人活不了幾個呼吸便全身器官衰竭，直接老死。
更多結果是服下燃元丹會加重丹田損傷登時斃命。
總而言之，喫下燃元丹沒有一個好結果，即便是能留一口氣，也是生不如死。
像這女子一般修爲跌落面貌劇變，卻撿回一條性命的，已經是萬里挑一的好運氣了。
也許真像她說的，是命不該絕吧。
“將少主妥善安頓下來，我便潛回趙城，我修爲跌落，無法殺回趙家告知族人真相，也不敢輕舉妄動聯絡舊人，便只能尋找其他方法回到趙家，我在昇平坊與伶妓一起學習歌舞樂器，一邊努力修行填補破碎的氣海，一邊鑽研古籍學習解脈之術以掩飾身份，我忍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終於有機會接近你，終於有機會又回到趙家。”
大殿中一片死寂，一百多人站在這裏，卻安靜的連一絲呼吸聲都聽不到。
默默過了不知多久，趙超齊的笑聲在大殿中響起來，“好啊，好啊……”
他慢慢站起身，踉蹌着上前幾步，一把捏起她的下巴，“好啊，很好，窈窈，不，你不是窈窈，你是趙牧恆身邊最信任的衛士，你是李夢遙，好啊，我做夢都在找的人，竟與我朝夕相對百年，我卻不自知，還百般寵愛，暢想餘生，傾付了全部真心，真是好啊……”
他閉着眼睛，壓抑地皺起眉毛，重重吐出一口氣後豁然睜開眼睛，甩開女子的下巴，隨即腳步一動，轉身從靈前跪着的一排隊伍中，一把拉起一個人來。
只見那人被拎着衣領提起來，雙手雙腳都被靈器繩索捆住，麻衣帽兜遮着臉，趙超齊一把掀掉他的帽兜，大叫道，“去把趙煌喊來！叫他立刻出關！他若不殺了李追，我就殺了趙珉白！”
衆人立刻看去，只見被趙超齊提在手裏的人滿臉煞白，眉眼倒是英挺，嘴巴被堵着發不出聲音，全身扭動掙扎，這正是趙家大長老，元嬰修士趙煌的血緣後輩——趙珉白！
趙超齊解開限制他出聲的束縛，趙珉白頓時大叫，“太曾祖救我！”
趙家子弟見狀頓時大驚失色，趙珉白是誰？那是大長老疼成眼珠子的血緣後輩啊！雖說只是旁支，但趙煌在趙家修爲卓絕，多少年來無人能敵，趙珉白雖然身份不如大公子，但是趙家人對他的畏懼絕不比對大公子少，甚至隱隱還會覺得，寧可得罪大公子，也千萬別得罪趙珉白。
趙家人見此情景，不用趙超齊威脅，腦海中下意識就已經有了判斷，其中有兩個族人見狀轉身就要向外跑去。
比這些族人還驚慌的是趙績，見到趙珉白的一瞬間，他只覺得有一把無形的冰刃將他捅了個透心涼，當下手比腦子還快，手指一捏直接掐斷了那兩個族人的脖子！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分秒之間，驚慌之下，他下手完全沒有分寸，兩人中的一人脖子被擰成了直角，腦袋耷拉下去，噗通一聲栽倒在地，另一人被強大靈力直接切斷了喉嚨，腦袋咕嚕嚕滾到一邊，一篷熱血從腔子裏噴出來，兜頭澆了趙績一頭一臉。
這一下，在場衆人徹底嚇傻了。
從楚瀟月的到來，到李追的現身。
從身世的揭開，到眷侶的決裂。
從趙珉白的求救，到趙績的滅口。
便是再遲鈍的人也感覺的出來，今日趙家這一幕大戲，必須要以一方的死亡，作爲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