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此時一接收到暗示,宋玉立刻就站出來反駁道:“縱然皇后監國之例難尋,但眼下情況特殊,若是娘娘不垂簾聽政,朝中大事又該由何人定奪?躺在病榻之上的聖上嗎?”
昏迷不醒的皇帝當然不可能處理政務,而且太子年紀尚幼也是事實,朝中大事確實陷入了無人可稟的尷尬境地中。
一個國家,不論什麼時候,都不可能沒有領導者,所以宋玉主張讓皇后垂簾聽政,倒也不見得全是出於抱大腿的打算,也許多少也有些爲朝廷、爲社稷着想的心思。
可正因爲如此,左相才更要反對宋玉的提議。
爲什麼呢?
這還用問嗎?
在一個偌大的國家機器中,皇室衰微,最能從中獲利的,非權臣莫屬。
那左相能眼看着擺在眼前的一大把權力而無動於衷?
答案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不可能。
而他要想大肆攬權,就必須將皇室中人一點一點地排擠出權力中心。
於是首當其衝的,他就得反對皇后進入政權中心。
這麼想着,左相的腦子不由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他其實很想不管不顧地說上一句,皇后弄權於禮不合,而三公聯合輔政則是衆望所歸。
但由於他剛剛纔反駁了宋玉由皇后垂簾聽政的提議,此時若是在急不可耐地將自己給推到明面上,未免顯得喫相難看。
所以輔政這事兒絕不能由他自己提出來。
他不能說,那應該讓誰說呢?
左相想着想着,視線不知不覺就落在了他的弟子,翰林院編修吳庸身上。
那吳庸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充當左相的馬前卒了,對於左相的暗示,接收的那叫一個快速、準確。
他於是不着痕跡地衝左相點了點頭,徑直出列道:“臣以爲,應按祖制行事。”
“自太宗皇帝始,三公便有輔政之責,臣以爲,眼下該由左相、右相兩位大人一同協助太子處理朝政,方爲上策。”
吳庸的聲音不算大,但在這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大殿上,卻有着一種振聾發聵的效果。
大殿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神色各異,心思百轉。
短暫的沉默之後,很快便有左相黨接連附和起他的話來。
“臣以爲吳大人所言極是,正該由三公輔政。”大臣甲道。
“臣複議。”大臣乙道。
“臣也複議。”大臣丙道。
……
一時間,大殿上的複議之聲不絕於耳,彷彿吳庸提出的真的是一個極好的注意似的。
但皇后見了,卻只覺噁心。
她現在好像忽然有點理解,爲什麼這些年齊越開始每況愈下了。
有這樣一羣整日只知道爭權奪利的大臣,又有誰還會真正想去爲國爲民爲社稷謀福呢?腐書網
手中捏着權力,出入奴僕成羣的生活它不香嗎?
當然香,所以眼下左相他們纔會不顧喫相難不難看,個個都跟惡狗似的想要撲上來從皇權這個香餑餑中分一杯羹。
皇后忽然覺得很沒有意思。
但她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靜靜地看着大殿上的人繼續暴露他們的野心。
“三公輔政雖也符合禮法,可君臣君臣,三公畢竟只是臣子,總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直接處理的,如此,就還是得有皇室中人坐鎮朝堂纔是。”宋玉不急不緩地辯道。
言罷,他總結道:“所以本宮覺得,還是應該由皇后娘娘垂簾聽政纔好。”
對於宋玉的總結陳詞,左相當然是不能接受的,於是他也顧不得喫相難看不難看了,直接道:“宋大人此言差矣。”
“歷朝歷代,後宮干政導致外戚專權,禍亂宮闈的例子難道還少嗎?婦人又如何能高坐廟堂之上!這於禮不合,於禮不合啊!”
“而於禮不合,可是亂國之象啊!宋大人莫非是想禍亂我齊越國祚?!”
左相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了,宋玉一時倒有些不知該說什麼了。
雖然他心裏一直覺得,想禍害齊越的人是左相這個老匹夫纔對。
宋玉不說話,皇后就得自己上場了。
她定定地看了左相半晌,用一種讀不出情緒的語氣道:“左相的意思,是說本宮今日不該來前朝,也不配和你們這些國之棟樑一起議事的意思了?”
“也罷,左相既覺得本宮牝雞司晨,那本宮還是回後宮去吧,這朝堂,這龍椅,乾脆一起交給左相大人好了。”
面對皇后如此直白的嘲諷,左相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到底有多麼瘋狂。
果然權勢迷人眼。
眼下他權勢還沒到手呢,反倒將皇后得罪了個徹底。
左相心裏苦,但他沒法兒說,只能“撲通”一聲跪下來,朝着皇后瘋狂解釋。
“皇后娘娘明鑑,老臣此番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質疑娘娘的意思。”
“臣當然相信娘娘您是一心爲公爲了江山社稷,只是這朝堂之事終究比不得後宮瑣事,萬萬不可兒戲啊!”
聽見左相這一番義正言辭的論斷,別說皇后了,就連姜錦都想笑了。
講真,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能言善辯,把自己的私心撇得如此乾淨,卻把人家都說成了野心家的人才。
要不是她早知道皇后無心於朝政,姜錦甚至都要忍不住懷疑皇后其實才是個終極大Boss了。
畢竟,對於左相那麼個忠心耿耿的老臣,皇后都狠得下心欺壓,這不是反派的做派是什麼?
大概宋玉也不太聽得下去左相的這番詭辯吧,聞言就道:“既如此,那咱們不如奏請聖上傳位於太子殿下,讓皇后娘娘以太后之位垂簾聽政。”
“如此,左相大人以爲如何?可符合禮制了?”
這個辦法當然沒有什麼毛病。
畢竟太后垂簾聽政在齊越國史上也不是沒有過。
事實上,不僅有過,而且歷史上那位太后娘娘的功勞還挺大,這世間許多男兒都不能與之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