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二卷 第四十章 結營(下)
    楊谷與那隊率對視了一眼,齊齊點頭,皆覺得張遼的建議確實合適,隊率更是直接點頭出言贊同道:“若能立營在山地之間,總還能夠倚仗地形,設置阻礙關卡,以成易守難攻之勢。”

    楊谷緊跟着也是點頭說道:“更何況張遼所言之處,樹林茂密,取用木材倒也方便,至於虎賁、新軍二部,分營互爲犄角,自然也就不懼蛾賊舉衆合圍,斷我水源了。”

    三人盡皆頷首,一番計較完畢,當即便通傳軍中各主官,整軍往南去了,未及半個時辰,便已來到了張遼所說的那個大土丘腳下。

    楊谷、張遼皆是隨皇甫嵩從北地郡往南近千里,數十個日夜方纔到得這潁川地界,於結營之事實在是做的多了,故而此番雖是二人首次以統帥的身份整合隊伍,安排紮營事宜,倒也是做的有模有樣,很是順手。

    暮色未至,新軍大營與虎賁騎兵小營皆已駐紮完畢。

    大營坐西南朝東北,背靠土丘坡腰,東北方向的營牆開有四個寨門,各個寨門之後皆留了大片空地,用於方便集結部隊,至於營牆左右二角,又設了兩座高約兩丈的望樓,用於觀察警戒。

    營外十丈距離,楊谷又命全營將士,開始連夜趕挖壕溝,每條壕溝之前又堆着許多朽木雜物,用來代替鹿砦,以達到阻礙緩衝敵軍迅猛衝擊越溝的目的。

    而另一側經由張遼主持鑄造的虎賁騎兵營寨,就要簡單方便的多,其中亦是做了四面營牆,每面營牆也是由兩排木樁構成,然卻不像大營那般外高內短,方便守軍攀登據守。

    構築騎兵小營營牆的兩排木樁皆高一丈過半,且只設置了一個寬大營門,營門之後乃是大片的平緩土地,顯然是方便騎兵列陣用的。

    出得騎兵小營,也不似大營那般廣挖溝壑,而是竟連本身小丘上稀稀朗朗的樹木植被亦被砍伐的乾乾淨淨,甚至可以說,只要出得騎兵小營,向東北疾馳三百米,便可輕鬆到達大營後方,加上小營地勢本就相較大營地勢要高上數分,又有大營在前,這三百虎賁騎士駐紮的小營當真是被遮蔽的嚴嚴實實,若非細作通傳,絕無可能知曉其中虛實。

    只不過這一番佈置下來,待得三軍修整,已然到了深夜了,而這叫人難眠的一夜,自也是沒有等到所謂的蛾賊大軍。

    然而即便是等不到蛾賊大軍,楊谷卻也不敢大意,接下來數日,亦是一邊安排前哨騎士、斥候往四方各自探查敵情,一邊則盡派軍中青壯,上得土丘,砍伐樹木,用以加固營寨,或是設置壕溝阻礙。

    待得三日後傍晚,東北方向斥候回報,乃是距離大營不餘五裏處已然出現了大量蛾賊,所謂漫山遍野,不計其數,至於孫堅、程普二位中郎將現下如何,卻也因這股蛾賊勢力的阻隔,再無音訊消息。

    楊谷望着營寨之外已然深不見底的壕溝,以及壕溝周遭高約一丈的雜亂樹木,心中還是不能平靜,似是朝着身側隊率說道:“這許多日子,竟是在做加固營防之事,然我見這營寨一天比一天堅實,心中卻是一日比一日不安,竟是什麼道理。”

    那隊率兀自抓緊身側佩刀,似是毫無在意般輕鬆說道:“我嘗聞殿下與我講述先秦故事,乃是老秦人鐵血赳赳,聞戰則喜,楊隊率心中的不安倒不如說是激動忐忑,想來這般心境卻是盼此戰久矣了吧?”

    “盼此戰久矣?”楊谷聞言,心頭一怔,不由苦笑嘆氣道:“這般戰事,生死不知,有何值得期盼的?”

    “自然是盼望建功立業。”那隊率雙眼放光,心中似是激動無比:“戰場廝殺,正是大丈夫所爲,楊隊率難道沒有這般志向?”

    楊谷苦笑一聲,連連搖頭,長嘆言道:“早些年我卻是有你這般心境,而且自命不凡,妄圖靠着一己之力攪(和諧)弄這天下風雲,後來等到我兄長死了,這志向也就越來越看不見了,如今我只盼能苟且活在這個世上,便是萬幸了。”

    見那隊率不在說話,楊谷轉頭望着其人問道:“這些日子,我只知你姓黃,卻不知你喚什麼名字,今夜之後,你我生死皆由天數,若是你死我生,知你姓名總也能爲你料理後事,不至於叫你埋骨荒野。”

    “我叫黃庭,字子鈞”那隊率眉眼閃動,卻有一絲悲愴,亦是轉過頭來看着楊谷笑道:“乃是交州珠崖郡人。”

    “交州珠崖郡?”楊谷心中一怔,疑惑萬分,故而繼續問道:“這個地方,我卻是沒有聽過。”

    “乃是武帝年間,伏波將軍路公、樓船將軍楊公率軍平定南越之亂,設了珠崖郡與儋耳郡,隸屬交州刺史部,楊隊率是北地人士,不知這些個蠻夷地方,卻也是無甚奇怪。”

    “南越之亂?竟然是海南島!”楊谷心中這般想來,驚奇不已,嘴上卻是繼續說道:“善,若是此番戰事之後,子鈞身死,我定將你骨灰送回故土安葬,好叫你安息故鄉。”

    黃庭也是笑道:“海上行船不易,楊隊率有這份心思,我已經感激不盡了,若是真有這一日,只需將我骨灰撒入這潁水之中,天下江河湖海各自聯通,總能叫我回得故里的。”

    這般說完,二人各自沉默片刻,又聽黃庭繼續說道:“可若是此戰之後,楊隊率死了,我卻活着,又當如何?”

    楊谷聞言,稍楞片刻,笑道:“我大概不會死吧?”復又搖了搖頭嘆道:“既然都是人,如何就一定不會死呢,我若是死了,子鈞亦將我骨灰揚入潁水便是,我也要去你的故土走上一遭。”

    正自二人望着火紅晚霞,沉沉暮色不禁感慨之時,後方小營來了一個通傳信吏,竟是前來向楊谷稟告張遼的作戰計劃的。

    聽得信吏通傳完畢,黃庭早就是驚訝萬狀,乃有言道:“楊隊率如何決斷?”

    楊谷連連搖頭,嘆道:“我不過是個隊率,能如何決斷?況且那信吏不是說了嗎,張遼集合全體虎賁騎士,已經在營中列隊完畢了,他亦有殿下的銀甲長刀作爲信物,虎賁將士當然也會聽他的號令。”

    黃庭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只是我覺得張遼這般行事,多少有些冒險,我軍人數本來就少,騎兵雖說能夠來去自如,但是亦不過三百之數,若爲蛾賊尋着破綻合圍拖延,恐怕就更是凶多吉少了。”

    “不瞞子鈞,行軍作戰之事,實在非我所長。”楊谷如實說道:“但是張遼既然有此計較,我總還是信的過他的?”

    黃庭亦是點了點頭,笑道:“張遼總算是有些膽氣,先前與殿下那番言語,多少有些英雄氣概,我只是不想其人才這般年紀,竟然真的就敢明刀明槍殺人作戰,只希望真得到得敵前,砍下蛾賊幾個腦袋下來,不要嚇破了膽子纔好。”

    “爲何這般說?”楊谷轉頭詢問。

    “楊隊率可從來還沒有殺過人吧?”黃庭笑着問道。

    楊谷點了點頭。

    “我也沒殺過人。”黃庭繼續笑言:“乃是先前聽聞殿下所說,從前以爲殺一個人,砍了其人腦袋不過刀劍一瞬之事,極爲容易,然真的要行此事卻非但是格外困難,還極其恐怖,就好比當初殿下刀斬張飛,便是這般。”

    “張飛?”楊谷聞言一愣,驚聲問道:“殿下……殿下把張飛給斬了?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兒,爲何從未聽殿下說過。”

    黃庭坦然笑道:“那是還未出得皇宮時候的事兒了,殿下爲了從中都官獄中營救史常侍,故而將那中都官獄從事張飛給當衆梟首了,我也只是聽聞殿下說起,卻未當場見到,如何?莫不是楊隊率竟是識得這個張從事?”

    聽聞張飛乃是中都官獄從事,楊谷終是長嘆了一口氣,連連擺手道:“若是中都官獄從事,我如何能夠識得,我倒是識得一個名喚張飛的涿郡屠夫,故而陡然聽聞此名,有些詫異而已。”

    黃庭連連點頭,笑道:“天下重名人物何其多……”。剛要繼續往下訴說劉辨當年往事,卻突聞營寨東側一陣馬蹄急過,儼然是有大批騎兵呼嘯奔馳。

    未及楊谷詢問,身處角樓之上的偵查軍卒早已揮舞令旗,緊接着傳令兵一人接着一人,朝着楊谷所在的中軍帳前急急奔來。

    楊谷見狀,不由說道:“張遼出兵了。”

    “稟楊隊率。”傳令信吏亦是一邊奔跑,一邊高聲嚷道:“營前小鼓騎兵出擊,乃是虎賁騎士。”

    楊谷點了點頭,自是無言,黃庭卻是眉頭一皺,問那傳令兵卒道:“小鼓騎兵?難道不是全軍出擊?”

    傳令兵卒依然跪在楊谷、黃庭二人身前,直立上身說道:“確是小鼓騎士,約莫三十人上下。”

    “張遼可在其中?”楊谷依言問道。

    “未見旗幟。”傳令兵卒如是說道。

    “總有其他虎賁軍主官旗幟吧。”

    “亦不曾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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