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爺?真的假的?
呼吸一窒,馬玉蘭下意識地摸了摸兜裏的那一疊新嶄嶄的大團結,心裏瞬間火辣了起來,她馬上將那一點小小的顧忌拋開,
“鬱春芽,別說閻王爺,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我告訴你,明天,老錢家就來帶你去登記結婚,你老老實實地穿上新衣服跟人家走,要不然……”
“不然,你要怎麼樣?”春芽還是笑,眼風卻像刀一般凌厲,
“外婆,你能把我怎麼樣?”
“殺了我?公安會抓你哦,而且,我死了,你上哪裏再找一個這麼任勞任怨的外孫女?”
“再不然就打我?不過,我好歹也是有親爹孃的人!你敢動我一根手指試試!”
最後,鬱春芽很耐心地告訴她們,“還有,登記結婚什麼的,你更加不要想,到了民政局,我會告訴公家的人,我才十六歲,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你看,你其實拿我沒轍呀。”
——唉,可憐的小姑娘,你就像我這樣,把頭擡得高高的,再把這些話告訴她們,她們敢對你怎麼樣?你這個傻姑,至於去跳河嗎?
鬱春芽從小就在奶奶的羽翼之下生活,讀了十幾年書就參加了工作,除了在電視電影上,還真沒有見過什麼極品。
這就導致她對於這具身體的原主太過於想當然了。
殊不知,原主從小就在老太太的兇悍淫威下過日子,導致性子既膽小又內向,可以說,馬玉蘭說話大聲一些,她都要哆嗦幾下。
她在遭遇到表姐橫刀奪愛之後,又聽到自己將要被嫁給一個傻子,心中絕望之下,不就索性跳河了事?
“你你你……我教訓教訓你這個臭丫崽子!你翅膀硬了?敢這麼頂撞老孃!”
被平日裏唯唯諾諾的外孫女這麼一頂嘴,馬玉蘭氣得掄圓了膀子就扇過去。
粗壯渾圓的胖蹄子帶着呼嘯掌風橫掃而至,鬱春芽一動也不動。
屋裏昏暗的光線之下,那些跟着老太太前來的兩個婆娘們懷疑自己眼花了,這個平日裏像小白兔一般的鬱春芽連眼睛都不眨,脣畔竟然還帶了一抹冷笑。
卻不知,此刻的鬱春芽,已經在破草蓆底摸到了一把剪刀。
——你們害我來這裏,我跟你們還有什麼可客氣的?來來,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兔子急了!
鬱春芽的眼中閃過一抹盈盈笑意,尖利的剪刀已然握緊在手!只等那一掌打過來。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時刻,一隻肌肉虯結、黝黑緊實的手伸了過來,像一把鐵鉗也似地緊緊抓住老太太的手腕。
鬱春芽轉頭看過去,原來是鬱百歲。
此刻,她這個便宜老爹滿臉痛苦之色,他緊緊盯着身前矮胖的老太太,
“媽!我爲這個家早出晚歸,從來不叫一聲苦,原來,你在家就是這樣對我女兒的?”
低沉的聲音透着錐心的酸楚,一雙還算清澈的雙眸滿滿都是壓抑的悲痛,
“你……你……”激怒攻心之下,這個看着木訥的男人竟是氣得說不出來了。
這時候,鬱百歲喉嚨裏傳來了一陣癢意,他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這一咳,咽喉有腥甜之意上涌,他急急地用另一隻手捂住了嘴,一絲悽豔的紅色從他指縫裏洇染了出來。
馬玉蘭氣哼哼地將自己的手扯了下來,隨後看着自己姑爺手掌心那一攤血叫了起來,
“哎呀呀,鬱百歲,我把錢給你,讓你去看病,你偏偏拿去幫這個小蹄子抓藥,這一下好了吧?我看你命都快沒了,還能管我怎麼對這個臭丫頭!”
猶豫了一息時間,馬玉蘭再次摸了摸口袋,一絲貪婪從她胖乎乎的臉上一掠而過,
“我昨晚答應你不管春芽婚事的時候,是以爲你的病不嚴重,還能夠給我們家掙工分,現在你既然都快死了,還管這個小蹄子嫁給誰?”
鬱百歲踉蹌倒退了兩步,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媽,這些年,都是我一個人在撐着這個家,如今我只不過是受了傷,你就這麼對我?”
這幾句話,雖然音調刻意被他壓得極低,但語氣裏分明流露了悲傷。
鬱春芽哈哈大笑,“知道了吧?傻帽爹,我們父女倆在他們家就是兩個外人,現在你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還跟你客氣什麼?”
她這句話倒不是在挑撥離間,而是鐵一般的事實。
這個老丁家,上下一共十二口人,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唯一可以算得上是的青壯年勞動力的除了鬱百歲,就是春芽的二舅丁金強。
但丁金強這個已經三十四的大男人,自小身體就弱,而且因爲是獨子,被馬玉蘭慣得好喫懶做。
這樣的一個家,如果不是丁金霞招了鬱百歲做半上門的女婿,他們在這個獅溝大隊早就淪爲倒掛戶了。
鬱百歲今年雖說只比丁金強大了一歲,但他身材高大,極能喫苦耐勞,在生產隊,那是每天都能領十個工分的牛人。
而且,農閒的時候,隊裏但凡有什麼可以多領定額工分的苦活累活,他基本都要報名,也因此,他很少着家,連自己的女兒每天被岳母當做牛馬使喚也不知道。
當然,在鬱百歲面前,這個老太太還是會收斂一下自己,不管怎麼說,那畢竟是一條好用的老黃牛嘛。
這一次如果不是鬱百歲的意外受傷,和鬱春芽這激憤一跳,估計馬玉蘭還可以繼續在他面前裝裝慈愛的老外婆。
但就像春芽所說的,他這副衰敗的身體,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利用價值,確實不需要再跟他客氣了。
要知道,那老錢家可是出了整整二百塊聘金和一張自行車票,她就算是用繩子,也要把鬱春芽給人家綁過去!
《春芽的七零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