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紅薯粉條我會做
“ 說得好像我喜歡喫紅薯似的！”陸長福悻悻地將旱菸袋放到嘴邊，吸了一口之後皺眉說道，
“ 紅薯粉條？這個玩意我倒是喫過，聽說差不多能趕上肉的價格呢，但是誰會做呀？而且還要拿去賣，不是涉嫌走資本主義道路？”
春芽扶額，“ 農民賣自己土地上的產出，怎麼能說是走資本主義道路呢？我們生產隊賣餘糧不也是賣？”
“ 我們的餘糧是賣給國家糧庫，跟這種性質不一樣。”陸長福有些轉不過彎來。
鬱春芽也不着急，她蹲下來慢慢給陸長福洗腦，
“咱們隊裏不是可以搞副業？昨天，我看到報紙上寫了‘農業生產和副業生產是互相結合、互相促進的！’”
——我絕不告訴你，這幾行字是在蹲廁所的時候，看到手裏的廁紙寫的。
想到這裏，春芽的嘴角抽了抽。
這時候的廁紙，大多是在野外折一條木棍或者竹片，這幾張殘破的報紙，還是她在自己的箱底找到的……
“可是，公社開會的時候，革委會主任說了，‘家有兩行，必要一荒’，大力搞副業，行得通嗎？”陸長福吸了一口他的旱菸。
春芽微微一笑，“誰說我們大力發展？不就只幹幾天？製作方法是有些囉嗦，不過我會，去年我不是修水利去了？有一個知青姐姐家裏以前就是幹這個的，她都跟我仔仔細細地說了！”
這個不知名的知青姐姐，其實就是於嫣然，春芽進入節目組之後，跟着錄製的節目裏，就有一集是走進農家，用土法制作天然無添加的各種粉條，其中就有紅薯粉條。
春芽繼續說，“ 長福叔，現在紅薯國家統購價不過是三分錢，我們如果做成紅薯粉條，你說要賣什麼價？我聽姑姥姥說過，可以跟肉價差不多呢。”
把紅薯變成肉？這是多麼大的誘惑力啊……
吐出了一口菸圈，隔着徐徐向上的煙霧，陸長福再次看了一眼這座小山一樣的紅薯，他猛地站了起來，
“行！春芽，咱們幹了！”他終於下了決心。
那麼多的社員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錢買些年貨好過年，上面如果問責，大不了他不當這個隊長！
“不用這麼緊張。”春芽安慰他，
“我們做出來馬上供應到川山礦的食堂，那裏這麼多工人，有多少東西都不會嫌多，咱們這也是在支援國家多出煤做出了貢獻嘛。”
陸長福一樂，“不錯，不錯，我找雷默，聽說他跟食堂的魯採購是戰友。”
“ 他不是進山去了？等他出來我們的紅薯粉條也許都做成了，長福叔，你別擔心銷路，這些東西就算礦裏不要，我們拿到縣城賣，也不過是一兩天的事情，年關將近，誰不想買些好東西待客？”春芽分析給他聽。
陸長福點點頭，銷量他倒是不擔心，這年月只怕沒地買東西，不怕有東西賣不出去，實在不行，還拿到糧站去問問，不過那裏給的價格肯定不會太高。
“ 大約有八個環節，分別是選薯、清洗、粉碎、過濾、曝曬、打漿糊、漏絲、曬絲，我們隊裏有打漿機，能省了不少人工，只有漏絲這工序比較需要經驗，不過我都仔細問清楚了，技術上沒有問題。”
她們的美食節目其實是一檔真人秀節目，需要她和於嫣然兩人在節目中傾情演出，這樣一來，她們就得認認真真地把步驟什麼的都瞭然於胸，才能在節目裏輕鬆發揮。
而且基於喫貨的本能，不論拍那一集，她都會把最難的關鍵技術研究一個透徹，所以說，她說沒問題，還真的是沒有問題。
“ 你就吹吧，聽別人說說，你就能夠掌握漏絲？”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我小時候在村裏看了那麼多次，還沒學會呢。”
春芽和陸長福回頭看過去。
這個說話的人五十歲左右，身材高大，一張臉滿是皺紋，兩個眼袋又松又垂，原來是村裏牛棚的住戶之一孔道源。
這個人聽說是大學的一個教授，不知道爲什麼會下放到她們獅溝大隊。
“ 紅薯粉條很難做嗎嗎？我聽說在北方，就是普通老百姓都會做的。”春芽很虛心地問。
孔道源從鼻孔裏嗤了一聲，“ 你這話說得倒沒錯，北方有些農村，有多餘紅薯都喜歡做成粉條來保存，這種東西味道好又能留得久，但也不是誰都會漏絲的！”
“ 我知道有點難，可是我偏偏就會！而且還是光聽聽而已！你不信的話，我就跟你打賭！”春芽笑吟吟地逗老爺子，
“ 孔爺爺，你確定不是因爲你手殘所以學不會？我聽說書念得好的人一向不怎麼會幹活。”
——不過，我就不一樣了，鬱春芽在心裏誇了自己一句，我讀書向來成績很好，幹活的利索勁在我們那裏也是數一數二的！
“ 嗤……”孔道源又鄙視了一下鬱春芽，他懶得理這麼一個黃毛丫頭，把肩膀上的紅薯卸下就走。
“ 孔爺爺，我有紅燒兔子肉哦……”春芽拉長了聲音，“ 燒得酥爛，一口咬下去，包你滿嘴都是鮮香滑嫩。”
這幾句話彷彿帶着魔力，孔道源轉過頭看向鬱春芽，“ 你想跟我賭什麼？”
“ 書！”春芽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想要你牛棚木箱裏藏着的書！我拿一大碗紅燒兔肉賭你十本書，不拘什麼！”
孔道源有一大堆書，這是獅溝大隊的社員們都知道的事情，不過，這個人愛書如命，等閒沒有人可以借得到。
但不管他給自己什麼書，只要能從他的手裏拿過來，就可以爲自己將來莫名其妙考上大學作掩護，我就是這麼機智，鬱春芽爲自己默默點贊。
紅燒兔肉這幾個字，讓孔道源飢腸轆轆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似乎十分難以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