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圈這時候已經擠滿壯漢，看到春芽繫好馬走進來，大家都笑她，
“送豬又髒又臭，你一個小女娃，也跟我們去？”
她現在性子活潑，說話風趣，人緣好得很，去到哪裏都少不了有人跟她打招呼。
“嗐。”春芽順嘴一答，“我就是那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就往哪裏搬。”
站在一旁的丁春麗酸溜溜地說，“我也是革命的一塊磚，隊長怎麼就不把我往這裏搬？”
今天送豬能掙到十個工分，如果不是陸長福開口，哪裏輪到鬱春芽這個小丫頭？
大部分學校已經放假，這幾天，在朱菊花的堅持下，丁春麗不得不出來幹活掙點工分。
她聽說今年工分值可能有六分錢之後，在心裏幫鬱家父女算了半天的帳，估摸着這父女倆能領不少錢，一顆心正心塞着呢。
再加上那天鬱春芽坐在雷默的自行車回來這件事，丁春麗再顧不得自己那個溫文爾雅的學生身份，開口就是尖酸刻薄的冷嘲熱諷。
“陸隊長知人善用。”春芽並沒有生氣，她笑眯眯地說道，
“我能夠讓你這些小夥伴老老實實走上拖拉機，你行嗎？”
“你……”丁春麗氣急，“你跟它們纔是小夥伴！”
鬱春芽還是不着惱，她攤攤手，“對啊，既然是我的小夥伴，你眼紅什麼？”
社員們發出鬨然大笑。
這個丁春麗在隊裏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她喫癟，大家可不會跟她客氣。
丁春麗被笑得惱羞成怒，“鬱春芽，爲了十個工分，你滿嘴胡謅，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這些豬聽話！”
春芽盯着她笑了一笑，隨手拍了幾掌，“囉囉囉，小乖乖們，集合了……”
那些被圍觀得心中不安、正在哼哼唧唧的大豬們齊齊跑到春芽面前，在一溜食槽後面嗷嗷叫喚。
這些傢伙大約十幾頭，重的有二百來斤，瘦一點的，也有一百五十左右，它們分別被關在四個豬圈裏。
春芽拉開自己面前的這個柵欄，拍着手說道，“大家排隊出來，不許亂跑！”
柵欄打開，詭異的一幕出現了，這圈裏的五頭豬，竟然排着隊在春芽的指揮下走出去，還沿着拖拉機車斗上的一塊斜板上了車。
春芽從一個大缸裏抱出一捆青草放進車斗，任由這些豬搶食。
拖拉機手王鐵生趕緊把斜板抽掉，又把後門關了起來，“ 行了，分兩車拉吧，一共有十六頭，隊長說賣十頭，留六頭給社員們分。”
留六頭？
大家都面有喜色，紛紛計算起自家能夠分到多少肉。
這時，鬱春芽得意地朝丁春麗笑，“看到沒有？我豈是白拿生產隊工分的人？”
“傻子！春芽姐每天干完生產隊的活，都要去割草換工分，這些牲口誰沒喫過春芽姐給的小竈？”小鋼給丁春麗一個大白眼，
“而且，放豬下河洗澡，春芽姐都會來幫忙，她跟這些豬熟着呢！”
“對，你上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就是春芽這麼一分分掙到的！”木棗花也跳出來打抱不平，“沒想到，臨了還被你們趕了出來！”
“我這不是怕她一個女孩氣力小，幹不來送豬的活……”
春芽淡淡說道，“不勞你操心！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友情推薦你去墳場割草，哪裏天氣再冷草都不會枯黃！”
看着灰溜溜離開的丁春麗，杜果果有些不解，
“以前她還在人前人後裝模作樣，現在，爲什麼不裝了？連小鋼都看出她的尖酸刻薄。”
春芽卻有些明白，她看着丁春麗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女孩的心思有什麼難以理解？肯定是那天看到自己跟着雷默回來，心中嫉恨唄。
她在心裏提醒自己，下次看到雷默的時候，要記得讓他離丁春麗遠一點，不要到時候平白多了一個師母，自己不是得氣死？
王鐵生髮動拖拉機，幾個漢子跳上了車斗。
會計崔餘糧要去收錢，他騎上自己的自行車也跟了上去。
春芽走到拴馬柱前，把小紅的繮繩解開跳上去，馬兒立刻小碎步跑在崔餘糧後面。
東坪公社離獅溝大隊不遠，拖拉機開半個小時就可以到。
公社生豬收購站離東坪中學不遠，小春芽就在這裏讀過半年的初中。
小紅邁着輕快的小碎步走過中學大門，那熟悉的風景在鬱春芽面前一閃而過，她回頭看了一眼。
樹冠如蓋的參天古樹下，幾棟殘破的房子斑駁脫漆，顯得格外荒寂。
但就是這麼古舊不堪的地方，卻經常會在春芽的夢裏經常出現，看來，小姑娘確實很喜歡上學呀。
——好，過了年，我去上學，給你圓一圓夢想吧！
春芽輕笑一聲，催馬追上前方的崔餘糧。
臨近過年，生豬收購站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其中，有像他們這樣爲生產隊送豬的，也有以家庭爲單位的社員養了豬來交。
這時候，誰家想養一頭豬過年喫，並不是那麼簡單。
想殺豬，你就得養兩頭，繳一頭自己才能宰一頭，繳到收購站的那頭就叫任務豬。
這頭豬，生病的不要，豬的重量也不能低於一百一十斤。
這時候養豬一般都是用家裏的殘羹剩飯，再配合着田間地頭的野草和紅薯藤，有些米糠什麼的已經算不錯了。
沒有精飼料飼候，想在短期內把豬養到一百多斤還真的有點困難。
春芽他們的拖拉機一停下來，頓時吸引了很多眼球。
這五頭豬，一看就是伺候得十分精心才能長成這麼膘肥體壯，對比那些社員送來的瘦長苗條豬，頓時讓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 讓讓，讓讓……”
拖拉機剛剛停好，春芽他們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家回頭看去，二個漢子用長杆擡着一頭豬滿頭大汗地走來，嘴裏還喊着讓大家讓一下。
那些先來的人不樂意了，“ 我們都等了那麼久，你剛來就想插隊？”
“就是，着急的話，你們不會早點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