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還沒過夜就沒了三分之一
“ 哈哈……”丁林林大聲嘲笑落荒而逃的龍松柏，“ 這種小氣男人，也不知道李蓮花的眼睛怎麼長的！”
春芽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對呂敏說，“ 呂主任，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 沒事，沒事。”呂敏倒看得十分過癮，她瞥了一眼那個傳說中跑了老婆的男人，心裏直納悶。
這一刻，她對那個叫丁金霞的女子起了極大的好奇心，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竟然連這樣俊朗穩重的男人也不要？
陸長福看了一下時間，“ 喲，都十點半了，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沒有就散了吧！你們超支戶抓緊時間把錢交上來，別讓人家分紅戶等太久，畢竟，年關就到了，誰也不容易。”
大家都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疑問，拿起小板凳紛紛散了。
這些工分數據，每天都會登記在隊部的黑板，對於這種命根一樣的東西，大家哪天不要看上好幾遍？這時誰會有疑問？
陸長福卻在這時候喊住春芽，“ 你的牀鋪那麼大，讓這個小呂同志到你家住上一晚吧？她帶了被子的。”
自帶被子？那倒是可以，要知道，天氣太冷，她已經跟丁桂鳳擠到一個被窩裏面去了，再來一個人，勢必擠不下。
春芽愉快地說，“ 行，呂主任，你跟我來吧！”
“ 喊姐姐吧，什麼主不主任的。”呂敏笑着說。
這個叫春芽的女孩長像秀美，性格十分開朗，讓人一看就覺得歡喜，呂敏倒是存了心和她交往。
呂敏從隊部辦公室拿出自己的被子，鬱百歲伸手幫她拎了過來，“ 呂同志，我幫你拿吧。”
“ 謝謝，打攪你們了。”呂敏客氣地說。
鬱百歲只一笑，邁開長腿就往前走。
點點繁星，微微月光，笑聲和犬吠交集成的喧囂響徹整個村莊，一個個窗戶紛紛打開了燈，映襯出軟稠猶如蛋黃的燈光。
春芽和呂敏走在後面，不時低語兩聲。
這時，一個圍牆上爬滿枯藤的院子裏，傳來了一陣低低啜泣和細碎的說話聲，
“他爹，欠款今年我們交一半吧？留一半明年再還生產隊？”
“ 這怎麼行？”隨即一個男子澀然長嘆，
“ 我們不交，分紅戶根本拿不到錢，人家也是辛苦了一整年才得這點錢，不能因爲我們，讓人家過年都不痛快！”
是趙滿倉和毛翠紅夫妻倆？春芽和鬱百歲對視一眼，停下了腳步。
趙滿倉沉默了一會說，“ 要不，把小四送給你哥哥養吧？跟着我們，連飯也喫不飽！”
“ 不！”一瞬間，毛翠紅撕心裂肺的哭聲劃破了夜色，“ 我不！這是我兒！我喝水也要把他拉扯大！”
院子裏的小孩們也哇哇大哭了起來。
鬱百歲再也忍不住，推開門走了進去，“ 幹什麼呢？大晚上說什麼胡話，看把孩子嚇得！”
蹲在地上的趙滿倉一驚，他急忙扯下掛在院子裏的毛巾，匆匆擦了一把臉迎了上來，
春芽最聽不得人家哭，這一屋子大人小孩的哭聲，簡直就像在揪着她的心，她趕緊說，
“ 別哭，毛嬸子，你們還差多少？我們家剛領了一百五，借五十給你吧？”
“ 春芽姐……”小鋼哭得更加大聲了，“ 你讓我爸別把小弟弟送走，我可喜歡他了。”
“ 不送、不送……”春芽忙不迭地說，“ 一個黑蛋子養成這麼一個白胖包子多不容易，誰敢送走，我跟他急！”
“ 春芽說得對！”鬱百歲沉聲道，“ 自己的孩子，怎能讓別人養？日後，他甚至不認識你！”
這一刻，他想起自己的兒子丁春來，一陣錐心的疼痛瞬間漫上了心頭。
這些日子，他並沒有說什麼，不過，午夜夢迴，這件事卻像一根刺似的扎得他鮮血淋淋。
看着鬱百歲一臉痛苦的神情，春芽才後知後覺，自己根本沒有徵求他的同意，便自作主張答應借給別人五十塊錢。
正糾結間，鬱百歲轉過頭就問趙滿倉，“ 五十夠嗎了？不夠就再多給你二十。”
趙滿倉十分感激地說道，“ 夠了、夠了，你們家剛搬了家，手頭上也不寬裕，留點錢置辦一些家當吧。”
春芽趕緊把五張大團結遞給哭得眼睛通紅的毛翠紅，“ 毛嬸子，趕緊帶孩子進去，天冷霜重，小心孩子們生病！”
“ 我……”毛翠紅接過錢，把臉埋在小兒子的襁褓裏，肩頭一抽一抽的，明顯是又哭上了。
“ 別哭了，翠紅。”丁桂鳳也安慰她一句，
“ 日子慢慢會好起來的，你看阿榮，當初起了房子，又生這麼多娃，不是也熬過來了？”
“ 放心，毛嬸子。”春芽嘻嘻一笑，“ 我敢保證你們家明年不會再欠隊裏的錢了。”
毛翠紅終於擡起頭笑了，“ 你呀，一張嘴就會說好話，不過，聽着就讓人覺得高興！”
“ 好了，咱們走了，小錫寶寶。”春芽捏了一下趙小四胖嘟嘟的臉，這個小傢伙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竟然笑了。
趙滿倉給孩子起名字簡單得很，老大叫小鋼，老二叫小銅，老三叫小鐵，這個剛好趕上分糧的小傢伙，名字就叫小錫，整個一個金屬家族。
走到門外，春芽無奈地聳肩，“ 呂姐姐，你看，我的錢還沒過夜就沒了五十，看來，是沒辦法拿去存了。”
“ 沒事，不欺少年窮，我看好你！你以後會有錢存的！”呂敏安慰她。
從家裏出來工作這麼多年，呂敏自忖也見過不少人，卻真的沒看過這麼大氣的小女孩，家裏一整年的收入，她眼睛都不眨就借了三分之一出去。
春芽摸了摸口袋，嘆了一口氣，主要還是太窮了呀……
這時候，春芽驀然想起川山礦的門面，她問鬱百歲，
“ 爸，川山礦那個市場門面外人能不能租到？”
“ 租來幹什麼？”鬱百歲說，“ 聽說要十五塊錢一個月，大家都不敢要，而且也不知道要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