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爸和師父都做一件!”春芽財大氣粗,“ 姑佬佬穿老太太的對襟衣,我們去百貨大樓買現成的,就不用你做了!”
“做這麼多?”丁林林跟上小紅的腳步,“春芽,你說說,我掙了這麼多錢,要不要給我哥哥們都做一件?”
“才掙了幾十,你就說多了?不過,幫他們各做一件衣服還是夠的,既然要買,索性買多點布回來吧?”春芽眼睛咕嚕一轉,
“ 做好了讓你爸爸穿上四處逛逛,看看生產隊裏有沒有人看上……”
剛剛發了錢,大家手頭多少都有些錢,那些準備相親的小夥子,碰到不要票的衣服,誰不得買一件?
丁林林有些猶豫,“萬一賣不出去……”
春芽滿不在乎,“賣不出去就留着你家哥哥和我師父穿,你放心,咱們有錢也有人!”
“有錢存銀行,既安全又有利息!”一旁的呂敏順嘴就吆喝一嗓,不過她馬上搖頭了,
“鬱春芽,我覺得,你這些錢彷彿長了翅膀一樣,還沒出村口,眼看就要飛完了!”
鬱春芽呵呵笑,“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它們還得乖乖地給我飛回來!”
就算獅溝大隊沒有這個消費能力,偌大的一個川山礦不就在附近?
要知道,那些一線工人,基本工資和下井津貼加起來,一個月掙五六十根本就沒有問題。
而且,在她看來,只要有貨,就沒有她鬱春芽賣不出去的。
去往縣城的大班車吭哧吭哧過來了,鬱春芽讓她們都上車,自己騎着小紅在後面慢吞吞地跟着。
怕喫到這輛破爛車子的尾氣,她並不敢靠車子太近。
車子行駛到東坪公社,呂敏下了車子,春芽對車上的丁林林說,
“你們別下車,直接進縣城,我把呂姐姐送到信用社,就去追你們。”
不是她吹牛,這種老爺車,就算是讓它先跑一個小時,小紅都能追得上,這個小傢伙腳程快得很。
馬蹄踏踏,踩在公社的水泥路上,說不出的清脆好聽,坐在春芽前面的呂敏有些不好意思,這些人大部分都認識她,看到她坐在一匹馬身上回來,都不住問她,
“呂主任,你身後的小姑娘是誰呀?”
轉過一個彎,就到了生豬收購站,春芽眼角一瞥,看見丁大力和丁金貴熟悉的身影。
寒風瑟瑟,在隊伍裏排隊的丁大力一件薄薄的外套,領口處,已經露出了裏面的棉花。
而那個正當壯年的丁金貴,卻跟一夥人蹲在牆角的火堆旁,捧着一碗粉呲溜呲溜嗦得正痛快。
鬱春芽心裏不住搖頭。
馬兒沿着林蔭道慢悠悠地前行,春芽把呂敏放在一棟三層小樓前,那上面的牌匾寫着:清潼縣東坪公社農村信用合作聯社。
“到了。”春芽利落地跨下馬,把呂敏和她的行李放下來,隨後又跨上去,“呂姐姐,千里送君,終有一別,咱們就此別過。”
呂敏仰起頭依依不捨地問,“改天我休息,還到你家做客,歡不歡迎?”
“呂姐,我做好辣椒醬等你哈!”
這個呂姑娘大方爽朗,春芽覺得跟她十分投契,也喜歡跟她結交。
又路過生豬收購站,她嘆了一口氣,朝對面的公社飲食店走去。
她給了一張二兩糧票,又給了一毛五,買了一碗叉燒粉,隨後多給了一毛錢,對那個飯店售票員說,
“大哥哥,生豬收購站那邊,排在最後的老爺子是我外公,我這一碗粉就是給他買的,他喫完了再給你把碗送過來行不行?這一毛算是碗的押金。”
售票員點點頭,“行,你讓他拿碗來,我就退他錢。”
春芽不住地道謝,隨後端起碗朝丁大力走去。
飲食店和收購站距離大概也就是幾十米,春芽雙手捧着熱乎乎的一碗粉遞到他的面前,
“外公,天氣這麼冷,你把這一碗粉吃了暖暖身子吧。”
丁大力十分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出門的時候,老婆子只給了他二毛錢坐車,他根本就沒有餘錢喫東西。
而跟着一起出來的兒子,從口袋掏出幾兩米換了一碗粉,只顧自己埋頭喫……
沒想到,飢寒交迫心酸難當的時候,竟是這個他平時最忽視的外孫女給自己捧上一碗熱騰騰的粉。
“春芽,你自己喫,我等一下賣了豬就去喫……”老爺子嘴角翕動幾下,乾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
“爸,你跟她客氣什麼?”丁金貴捧着碗走過來,“她們父女倆領了一百五十塊呢!”
春芽硬把碗塞到老爺子的手裏,轉身對這個混不吝說,
“我就算領一千五,都是我家的事情,你是誰?你這麼有空關心別人家,不如好好學習一下怎麼孝敬老人!”
這一句話讓大家都笑了,大家紛紛譴責他,
“不錯,你自己去喫好喫的,讓一個老人家在寒風之中排隊,這種事情,你也做得出來!”
“我家幸虧沒有這種兒子!”
丁金強沒討到便宜,還被別人鄙視了一番,他強自爭辯道,
“錢不夠,等賣了豬,我自然會讓他去喫,你們真是多管閒事!”
春芽不理他,徑直對老爺子說道,“外公,你喫完了,就吧碗還給人家飯店,我先走了啊。”
“有這麼好的外孫女,老哥,你多少還是有點福氣的。”旁邊的人勸了一聲滿臉淒涼神色的丁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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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件小事,春芽出到大馬路就忘了,她拉緊手裏的繮繩,讓小紅趕緊追上丁林林。
快馬急踏,鼻子裏噴出一口口白氣,寒風不停從耳邊呼嘯而過,春芽俯低身子,低低詛罵了一聲老天爺,你要冷死姐了!
這種時候,她無比想念自己的魅惑紅大衆甲殼蟲,那圓潤流暢的外形,還有車頭可愛的大眼睛,當然,最爲懷念的,自然是車裏的空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