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牧局的大樹下,雷默已經抽了好幾支菸,遠遠看到小丫頭騎着馬得意洋洋地回來,他把手裏的菸頭扔了出去。
春芽在馬上生氣地說,“ 我才晚了一會兒,你就抽起了煙!”
雷默很自然地伸手扶她下來,“ 人家老葉不停出來敬菸,你再晚一些,我還能再蹭幾支……”
“ 敬菸你就燒?”春芽嘟囔他,“ 一點意志力都沒有!”
阻止不了鬱僖戒菸,她已經很鬱悶了,再看到雷默也在這裏吞雲吐霧,心裏止不住地一陣陣惱火。
等雷默把小紅馬牽到車廂上,她問道,“ 你吃了飯沒有?”
“ 沒。”雷默只回答了一個字,隨後打開駕駛室的車門。
春芽一把抓住他的手,眨巴着眼睛說,“ 小雷同志,你讓我試一試吧,我肯定能行!”
看了一眼她捉住自己的手,再看一眼她那一雙像黑子一樣溼漉漉的眼睛,雷默無奈地把車鑰匙遞給她。
春芽頓時高興起來,“ 走,大兄弟,我帶你去喫好喫的!”
她在這裏住了二十幾年,哪裏有好喫的那是瞭如指掌。
雖說因爲政策的因素,有一些老牌餐飲從私人轉成公私合營,又從集體變成個人,但不論它們名頭怎麼改變,地址卻從來沒有搬遷。
雷默懶洋洋地上了駕駛室的副座。
春芽跳上車,嘴裏唸唸有詞,“ 老司機說過:一踏二掛三開四按五放六看七松加……”
“ 檢查一下儀表。”雷默出聲指點。
儀表盤完全是由機械錶盤組成,碩大的方向盤上面還纏着膠布,簡陋得很。
春芽從來沒開過這種古舊的大卡車,而且也有些日子沒開車了,終究有點小緊張,她認真地左右看了看,然後說道,
“ 報告師父,各儀表看起來都很正常,鬱春芽請求起飛!”
雷默嚴肅地說:“飛吧,飛吧!”
春芽認真地扭了一下手裏的鑰匙。
沒響。
她訕訕一笑,看了一眼雷默,“ 這車欺生……”
再扭一次,也沒響……
春芽不信邪了,“ 肯定是壞了!這麼大一個煤礦,就不能買部好車?”
“ 我還真信了你個邪,以爲你真的懂了!”雷默慢條斯理地說道,“ 沒調好白金間隙你也想啓動發動機?”
“ ……”
春芽這時候想起來了,她學車的時候,教練曾經提到過電子點火還沒有出現的年代,大部份車子採用的是最古老的白金點火方式。
他還說了,白金間隙一定要手動調到恰到好處纔行,誤差過大無法啓動發動機,所以,在當時,一個人會開車簡直就是光宗耀祖的事,現在的老司機看到它,估計也沒幾個能打着火的。
好吧,老司機鬱春芽慫了,她老實地虛心請教。
雷默瞥了她一眼,“ 去到郊外再說。”
再不走,老葉又該出來敬菸了。
春芽心癢癢,卻不得不下車換雷默過來開車。
因爲這件事,春芽也沒心情找好喫的了,他們朝着川山礦方向一路前行。
這時候,月亮已經升起來了,清凌凌的銀紗將遠處巍然聳立的城牆印照得蒼涼蕭索。
把車子停在距離城門樓幾百米外的一個停車場,雷默打開車門對春芽說,
“ 去喫晚飯,然後在這裏住一宿,明早再走!”
“ 咱們有介紹信嗎?”春芽愕然問。
這時候沒有介紹信和工作證你想住上旅舍?非把你當敵特分子抓起來不可。
“ 如果我做事情像你這樣不靠譜,那是萬萬不敢出門的!”雷默劍眉一挑,將他放在駕駛艙行李包拿了下來。
春芽樂呵呵地跳下車,“ 誰讓你沒有我命好,要知道,我可是有一個好師父的!”
好師父也沒吱聲,帶着她進了一間寫着煤炭招待所的地方。
昏暗的鎢絲燈光,幽幽照在這個小小招待所的大堂。
櫃檯裏,一個穿着黑色呢絨外套的女孩不緊不慢地擡起頭。
乍然看到高大俊朗的雷默,她明顯被驚豔到了,一怔愣之後,又看到他身後的春芽,她慢吞吞地說,“ 住宿?工作證和介紹信拿來!”
春芽把雷默的包包打開,從裏面拿出了一個紅色工作本,上面清晰地寫着:廣陵礦務局川山煤礦工作證。
女孩接過來打開一看,“還差介紹信!”
雷默伸出修長的手指,將她手裏的工作證翻到最後那一頁,裏面正夾着兩張薄薄的信箋。
女孩盯着雷默骨節分明的手,一張俏臉慢慢紅了起來,須臾,她趕緊低下頭寫字。
雷默你這個藍顏禍水呀……
春芽在心裏一樂,“ 小姐姐,請問你們招待所裏不會有跳蚤吧?我師傅的皮膚很嫩,可經不起跳蚤咬!”
師父兩個字一傳到女孩的耳朵,她猛然擡起頭無限歡喜地說道,
“ 你放心,我給你們挑兩間乾淨的單人房!”
她想了想,又低聲補了一句,“ 我叫王秋紅,你們有什麼事就交待我,能幫忙的,我會盡量幫的。”
春芽不住地朝小王同志道謝。
她早聽說這種招待所,一般都是兩人到四人的房間,能得到單間,那可是意外之喜了。
她在心裏嘿嘿一笑,又誇自己一句:這美男計我用得真心不錯!
女孩提着兩壺開水,帶着她們上了三樓,打開兩個相鄰的房間之後,她含羞帶怯地對雷默說,
“ 雷同志,前面五十米左右有一間飲食店,這時候應該還在營業,你們如果還沒喫飯,就速度快一點過去,回來正好洗漱。”
春芽放下東西向她道謝。
這個房間擺着一張木質單人牀,上面的被子看着還算乾淨。
牀旁有個儲物櫃,衛生間在這層樓的盡頭,浴室就厲害了,在斜對面的一座平房。
“ 我走了……”小姑娘依依不捨地一步三回頭,“ 開水沒了就喊我啊……”
春芽乾笑一聲,十分配合地說,“ 好,我多喝點,爭取早點把它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