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虎毒不食子
呂敏往竈裏塞了一把松柏枝，竈裏傳來一陣嗶啵輕響，竈火頓時升起老高，一團團吐濺着火舌的烈焰瞬間冒起了滾滾濃煙。
一旁跟小鋼打算下棋的鬱春來被嗆得咳嗽起來，他不滿地說道，
“爸爸，你是不是想把我當成臘肉薰起來？”
鬱百歲輕聲一笑，“不會，春來，雖然你也是豬，不過，虎毒不食子的道理，爸爸還是懂的。”
呂敏頓時呆了。
鬱百歲一向溫文淡雅，卻不喜言笑，更別提說笑話，沒想到，他皮起來，比起鬱春芽也不遑多讓。
*****
一個星期後，鬱春芽穿着雷默給她帶回來的牛仔褲和白T恤，再梳上一個整整齊齊的馬尾，拿着一個紅色的封包就高高興興地去金家喝喜酒。
看到從拖拉機上下來的新娘子，春芽呆住了。
新娘子柳眉杏眼，兩條辮子烏黑濃密，這不是縣城百貨大樓的那個辮子姑娘嗎？
春芽眨眨眼睛，“ 吳秀？我記得你信誓旦旦地說，至少要二十七八才結婚，那你現在是在幹啥子？”
“鬱春芽，你怎麼會在這？”新娘子一張羞答答的臉也呆了一下。
鬱春芽每次去百貨大樓，有事沒事總要到吳秀面前晃悠幾下，一來二去，兩人至少混了一個臉熟，吳秀沒想到會在自己的婚禮上着到這個臭丫頭。
“你忙，你忙……大喜的日子可不好耽誤你時間。”春芽笑嘻嘻地說。
她就算再沒有眼力見，也知道在人家結婚呢，這麼大喜的日子，不能浪費在跟自己拉家常上。
目送新娘子進屋，一羣女孩朝春芽圍了過來。
今天天氣很暖和，很多姑娘穿上了短袖，金小玉甚至把從春芽那裏買來的新款碎花裙穿上了。
丁林林抽空做出來的那二款裙子，每一款都賣得不便宜，不過，剛剛亮相，就被小姑娘們搶完了，樂得丁林林高興得找不到北。
掙了這一筆，春芽馬上把錢跟丁林林平分了。
她沒打算再去買布，錢這個東西，什麼時候不能掙？丁林林的學習緊張得很，不好再給她增加負擔。
她對掙錢的態度讓丁林林很不滿意，丁林林強烈表示自己能行，無奈春芽態度十分堅決，胳膊擰不過大腿，丁林林只好妥協。
金小玉買的是七分袖、下襬木耳邊拼接百褶的那件，配上一條寬闊大氣的腰帶，愈發顯得她纖腰盈盈一握。
這件裙子，款式新穎獨特，差點就把穿紅嫁衣的新娘子給比了下去，那些小姑娘們圍過來就不停在她身上摸來摸去。
林翠芳哭喪着臉對春芽說，“我只不過回了老家一趟，你就把裙子賣完了，我不管，你要想法子給我弄一件……”
林翠芳瓜子臉，大眼睛，一雙彎彎的眉毛似蹙非蹙，現在她故作可憐起來，一雙眼睛仿若梨花帶雨薄霧濛濛。
明知道她在扮可憐，春芽卻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軟，她伸手摸了人家的瓜子臉一把，
“真是可憐見的小可愛，好吧，你自己買布，我讓林林加加班幫你做一件吧！”
因爲這件事，她沒少跟春芽瞪眼，沒想到，今天扮一下可憐這麼有用。
“你給她五塊友情價就好了，不過下次不能幫你了，這個活太耽誤她學習，考不好會讓人嘲笑，好醜的。”春芽居高臨下地摸了摸人家的腦袋，
“小丫頭，還什麼真的假的，這種小事，我能騙你不成？”
這段時間，春芽沒少喫肉，身體以可見的速度撥高了些許，臉蛋也白皙圓潤了不少。
現在的她，摸起小鳥依人似的林翠芳的腦袋，一點也沒有違和感。
“鬱春芽，你小事不騙人？是不是大事就能騙了？”
──嗯哼？誰敢揭我的底？
春芽氣哼哼地一擡頭，就看到雷默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她嘿嘿一笑，“雷默，你怎麼也來了？”
“小明他爹金科長請了我們倆。”方凱從雷默身後探出頭。
金小明兄妹倆的父親是機電科的科長金方鵬，兒子結婚，娶的又是百貨大樓的售貨員，這麼大的喜事，他一高興，就借了一筆錢操持。
現在這年月，新人結婚大多是鞠幾個躬，然後請大家喫幾顆喜糖就算了，少有像今天金家這種排場。
他們家把能借到的桌椅都借了，又到附近生產隊到處收購食材，打算擺上十二桌。
金小明身爲礦裏的幹部，打了結婚申請就在幹部樓分到了一套二居室，婚禮就在他新房這邊的樓下辦。
這場婚禮在川山礦已經算得上是空前的盛況，大家莫不以收到請柬爲榮。
金家兄妹倆是春芽的忠實客戶，春芽自然也會做人，她遞上的那個紅包裏封的是五塊錢。
在這種普遍都隨一、二塊禮錢的年月，她這五塊錢也算得上是重禮了。
喫席的時候，方凱被小夥們拉去拼酒，不過，卻沒人敢拉雷默。
過了一會兒，春芽和雷默被分到跟六個老太太坐一桌，其中一個就有陳祖紅的媽陳老太。
第一個菜是炒得很香的花生米，陳老太對他倆說，“你們喫，我們牙不好，嚼不動。”
這麼客氣？不大像這個老婆子的風格，春芽心裏嘀咕了一聲。
第二個菜是雞肉燉土豆。
春芽將筷子用茶水衝了一下，轉過頭一看，嗯？只剩土豆了？這些老太太手腳也太利索了。
好吧，跟正宗土雞燉一鍋的土豆應該也挺好喫的，春芽眨眨眼睛，將手裏的筷子伸出去……
靠！沒想到，就這麼一瞬間，竟然只剩下湯了！
雷默把好不容易搶到的一塊土豆放到春芽碗裏，自己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
春芽把土豆放進嘴裏，心下卻發了狠，陳老太，你跟我比手腳快？哼！
第三碟是紅燒肉，春芽以鷹一般銳利的眼神看過去，還大概數了數。
——哼哼，那上面至少有十幾塊紅燒肉，自己手腳再慢，搶一塊應該沒有問題吧？
沒成想，還真的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