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百無聊賴，她又去買了一杯豆漿，慢慢喝着，這時候，木棗花終於有空過來了，她神祕兮兮問道，
“雷默走了？我看到他在這裏，都不敢過來。”
“你從前不是說，看到他，你連飯都可以不喫？”春芽好奇地問。
木棗花左右看了看，才俯低身體悄悄說，“自從上次看到他掐住別人脖子，我就再不敢盯着他看了！”
她後怕不已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你不知道，那一瞬間，我覺得他卡住的是我的脖子一樣，我甚至不敢呼吸……”
那一天的情景一直出現在木棗花的腦子裏，她萬萬沒想到，雷默這個看上去這麼賞心悅目的男人，兇狠起來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一雙璀璨星眸裏散發的是令人心悸的寒凜。
“怕什麼？”春芽不以爲意，“只要不觸及他的底限，他好說話得很。”
“誰知道他的底限在哪裏？上次那個人不就跟你嘰歪了幾句？這也值得他發那麼大的火？”木棗花哼哼兩聲，她下了決定，
“他脾氣那麼壞，我可不上你的當！反正你說破天，我也不往他面前湊！”
“要是那些姑娘們都想你的想法一樣，我還混個什麼勁？”春芽乾咳了一聲，“我靠着他的名頭可沒少……！”
在學校乃至整個川山礦，想裝作無意碰到雷默的姑娘可不少，要達到這個願望，她們少不得要賄賂一下鬱春芽。
要知道，自打雷默調到縣城，想再無意邂逅到他，沒有春芽的小道消息，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春芽暗忖，如果當時讓丁春麗看到那個場面，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像昨天那樣哭着喊着問爲什麼了。
她的思緒剛剛拉到丁春麗的身上，就看到遠處一棵巨大的古榕下，一個老太太拉着一個女孩的手在說些什麼。
“是丁春麗！”木棗花也看到了，她眼角眉梢帶着憤憤不平道，
“當初她跟我們一起長大，誰知道她竟有這種造化，你看她這一身，簡直比縣城的女孩子還像城裏人！”
今天的丁春麗，穿的是一件粉色棉布裙子，微風拂過，裙子將她身上玲瓏的曲線勾勒得十分曼妙。
木棗花又盯了一眼丁春麗，毫不掩飾自己聲音裏赤裸裸的妒忌，
“丁春華在家裏罵她心狼，一點也不顧家，發了工資整天就是買衣服鞋子，從來不說給家裏買東西！”
春芽也沒少聽小鋼說，朱菊花經常在生產隊罵這個女兒，說什麼白白養她這麼大，領了工資只顧着自己痛快。
——這你們就受不了了？春芽在心裏冷笑，朱菊花，你這樣教育孩子，日後，讓你們不高興的事情還多着呢！
木棗花說完八卦，她眯起眼睛問，“你看她，抓着一個老太太不放，少說也有幾分鐘了，她對自己的親奶奶也沒這麼親熱，這個老太太是誰？”
她還想接着說閒話，廚房裏一個胖大媽探出頭，十分不耐地喊她幹活。
“噯，這就來了……”木棗花趕緊撿碗進去。
跟丁春麗拉手說話的老太太身穿藏青色對襟衣，後腦勺有一根木簪固定滿頭銀髮，她身後是一個穿海魂衫的男子。
——是錢寶和她太姥姥？
這些人又在幹什麼？鬱春芽警醒地皺了皺眉，一雙大眼睛咕嚕嚕轉了幾下。
當她瞄到這個飯店因爲天氣炎熱敞開了後門的時候，馬上有了一個主意。
從這個後門繞過去是一個小巷子，小巷子有一個出口，走兩步正好就是丁春麗站立的那一株大樹後。
對腳下的黑子施了一個眼色，春芽命令它在這裏待着，她自己則疾步從後門走了出去，然後沿着飯店飛檐下的陰影迅速出了巷口。
這一棵葳蕤古榕鬱鬱蔥蔥，樹齡估計有好幾百歲了，它不但樹冠像一把巨傘，樹幹也要一兩個人合抱，那些垂落在樹枝下的氣根更是如同一把把鬍鬚。
這麼繁茂的大樹，藏身一個鬱春芽沒有任何問題。
躡手躡腳走到樹幹後，春芽將滿樹蟬鳴屏蔽，認真傾聽來自樹下的對話。
“太姥姥……”丁春麗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這件事如果……我一定會感激你……”
“我不用你感激！”老太太的話有些縹緲，“我只希望，你心想事成之後，答應我一個要求！”
猶豫了一下，但須臾後，丁春麗毅然決然答應了，“好！只要我能夠辦到！一定會答應你！”
老太太桀桀笑了起來，這個笑聲宛若春芽經常在林子裏聽到的鴟鵂一般尖利。
一股怪異的感覺無端從春芽心底升起，這一刻，她竟覺得丁春麗正拿自己的靈魂在跟魔鬼做交易。
搖搖頭，她把這種想法拋之腦後，丁春麗本身就是一個惡人，倒是這個老態龍鍾的老太太可別讓她給騙了……
她腦子裏的思緒神遊了一會，老太太已經佝僂着背，牽着錢寶走了。
“小寶乖乖，太姥姥帶你回家，你媽媽在家裏等你呢……”
那沙啞如同粗石磨礪的聲音，被一陣風吹到丁春麗的耳朵裏，說不出的難聽，丁春麗握緊水裏的一個小瓶子，慢慢低下了頭。
從春芽這個方位看過去，恰好可以看到她脣畔勾起的半抹淺笑。
——這個臭女人又在搞什麼鬼？春芽蹙緊了自己的眉峯。
丁春麗擡起眼眸，卻被身後的一記拍打嚇了一跳，她轉身看過去，嗔怪了一句，
“蓮花，你幹什麼？嚇了我一跳！”
“你跟錢家老太太這麼近想幹什麼？”李蓮花摸着自己已經鼓起來的肚子問，
“我聽說她就是因爲在老家搞一些神神道道的事情被驅趕，她纔來投奔外孫女，你靠她那麼近，小心出事！”
“一個老太太，能有什麼神神道道？”丁春麗悄悄把小瓶子收到自己隨身帶的包裏。
《春芽的七零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