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快黑了，趕緊走了！”拖拉機司機丁大林用力把拖拉機搖響，隨即跳上了車頭。
春芽被包得密不透風地半躺在車斗之中，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帽子外。
“上車吧！”雷默終於滿意了。
小火拽住欄杆一躍而上，黑子幾步起跳也跟着跳了上去，小紅馬懶洋洋跟在後面，身上坐着一個佟健康。
廖凡五交代農鳳玲帶兒子跟着丁桂鳳回家，他打算跟着雷默進山轉悠轉悠。
又一聲令下，拖拉機在衆人的目光中，“突突突”向前進。
小猴的眼光在春芽和被子之間遊移，大有一副想跳進被窩裏的態勢。
最後，在雷默淡淡的目光中，它默默地往回一縮，跟黑仔倦伏在一個稻草鋪就的角落。
“小火，深山老林裏可是你的地盤，你得帶我去找些好東西。”春來坐在角落跟小猴絮絮叨叨地說起了話。
好東西？
春芽眼睛一亮，小猴要是再給她弄些金塊什麼的，這小日子可就美得很。
不過，在小火赤裸裸鄙視的眼神裏，春芽知道自己純屬是想太多了。
──人家都已經把自己壓箱底的東西送給你了，你還想怎麼地？
車子開出一個小時之後，春芽有些後悔了，沒想到這段山路比以前還要顛簸，那些從山谷中呼嘯而來的寒風更是刺骨一般。
雷默早就觀察着她的神情，發現她開始不自覺地皺眉，就知道小丫頭有些不舒服了。
他輕笑一聲，“知道錯了沒有？你以爲我們是出來遊山玩水了嗎？”
說完，雷默盤腿在草堆上坐下，隨手把春芽連被窩一起摟到懷裏。
溫暖的懷抱，再加上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春芽終於不覺得冷了，她打了個哈欠說，
“我有點困了，先睡一覺，到岩石大隊再喊我。”
鬱春來嘲笑她，“家裏的被窩那麼暖和，你硬要跟我們出來喝冷風！”
今晚雖然寒風凜冽，但浩渺的蒼穹中不但皓月當空，而且還佈滿了繁星點點。
月光中，白色霧靄四起，形質動盪卻沾樹即散。
雷默微闔眼眸，黑翎般的長睫沾染了寒夜的清冷。
“明天看來是個好天氣。”有些打瞌睡的廖凡五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雷默微微點頭，“天氣好，青雲峯附近的動物才肯出來覓食。”
一問一答後，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幽靜山道，只有一輛拖拉機在突突突的聲音，和一束並不明亮車燈的伴隨之下，不斷向前奔跑，路旁的景緻不住向後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雷默將懷裏的春芽拍醒。
春芽眨眨眼睛，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拖拉機上只剩下她和雷默了，她伸了一個懶腰問，“到了嗎？”
低頭看着她，雷默柔聲道，“到了，肚子餓了嗎？我叮囑朱朝東煮一鍋玉米頭稀飯等我們，你下去喫一碗再睡吧。”
如水一般的月色中，雷默低垂的睫毛在眼底形成一道弧線，眼裏的碎光卻彷彿彙集了天上最亮的星辰。
隨即，她哈哈一笑，把雷默的臉擠成一個鬼臉。
雷默心裏氣惱，一巴掌朝着她的屁股拍下去。
這個臭丫頭，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將自己撩撥得想揍她一頓。
鬱春芽卻雙手往下一拉，在他的菱形脣畔上安撫地“啵”了一個。
一把火瞬間從兩個人的脣齒處蔓延，雷默抱着被子的手驀地一緊。
此刻，拖拉機停在岩石大隊新建的籃球場，四周寂寂無人，車上就只剩他們倆，這個認知讓他心神猛然一蕩。
清冷的銀輝，四下裏除了夜鳥偶爾發出的鳴叫，便是林濤傳來的嗚咽，一浪高過一浪。
廣闊蒼穹之下，玉壺光轉，星河浩瀚，一顆流星拖着長尾巴，在夜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漸漸地消失在羣山峻嶺。
月光旖旎得如同讓人沉醉的一杯清酒，倚靠得極近的小夫妻呼吸急促地分開。
雷默把頭擱到女孩的肩膀，忍不住又輕啄幾下她紅得幾欲滴血的耳朵，十分挫敗地發現，自己引以爲豪的自制力，似乎越來越不堪一擊。
“色胚！”春芽軟綿綿地推開雷默，趕緊下車了，渾然忘記了這把火是自己點起來的。
──慾求不滿的男人太危險了，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籃球場十幾米外，就是朱朝東的生產隊隊部。
這大半年來，朱朝東用賣雞和蛋掙的錢搗鼓不少村裏的公共設施，最受歡迎的，莫過於這個新籃球場。
他們隊不少社員喜歡打籃球，而且技術不錯，在縣城比賽中還得過獎。
爲了籃球場上的水泥地板，朱朝東特意用拖拉機出山拉了好幾車水泥回來。
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春來和健康已經在唏哩呼嚕地喝着熱氣騰騰的粥。
朱朝東聽到雷默要來，特意殺了一隻老母雞放到玉米稀飯裏燉。
燉了小半夜的稀飯不但酥爛如綿，而且還有雞湯的鮮美。
二碗稀飯下肚，這羣在寒夜裏吹了幾個小時冷風的人，頓時感覺身上暖和了起來。
“朝東大哥。”春來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們萬丈坑附近那羣野羊沒跑吧？我明天想打一隻回去呢。”
“你也知道說它們是野的，我怎麼知道跑沒跑？”朱朝東將火盆裏的炭火撥旺了一點。
這麼冷的天，又快過年了，這幾個傻子跑進山，還帶着一個孕婦，朱朝東有些無語。
“睡覺吧，明天起早點去看看。”春芽又打了一個哈欠，喫飽她又困了。
朱朝東讓一個女孩將春芽帶到隊部招待所。
招待所是新建起來的，三間客房跟隊部辦公室和會議室一字排開。
它除了地基是用青磚砌成，其他部位都是用泥磚，頂上蓋的是稻杆編織而成的草簾子。
雖然這屋子看着不咋地，卻勝在被子牀墊還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