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家婆娘岑二嬸是一個只會說本地方言的婦人,來來回回只知道說兩個字,“喫……你喫……”
今天的主菜是蒸醃魚。
岑二嬸從罈子裏撈出兩條醃魚切成塊,用菜油煎炸至微黃。
隨即濾幹油,把魚塊鏟到一個底部放了些許紅糖的盤子裏。
然後將醃魚使用的醃糟蓋在魚身上,最後就是上蒸籠了。
足足蒸了兩個小時的醃魚,鮮美可口,而且幾乎是酸甜麻辣鹹五味俱全。
就着兩碗飯,春芽喫的肚子鼓鼓漲漲,她打了個飽嗝誇道,
“岑二嬸,你做的飯菜着實不錯。”
她生怕這個婦人聽不懂,還豎起了大拇指。
硬是把這個老實巴交的婆娘誇得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這時,門口忽然進來了一個身穿紅色花棉襖的女子,她未語先笑,
“喲,岑二嫂,來客人了?我在村尾都聞到了你家飯菜的香味呢。”
這個女人身穿一件紅色花棉襖,白淨的臉上稀稀拉拉長着幾顆小雀斑,不過,這些雀斑卻無損她的容貌,還爲她增添了一絲別樣的風情。
“花姑來了?”岑二嬸扯扯嘴角,“你吃了沒?要不要來一碗?”
這一句話,連春芽都聽出是一句客套話,而且,桌上還只剩下一些殘羹剩飯,這個女人卻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
“我本來是喫過了,不過,你既然這麼熱情,我就勉爲其難再喫一點吧。”
春芽:“……”
岑二嬸悄無聲息地瞪了她一眼,卻還是給她盛了一碗飯。
女人坐下之後,還指揮岑二嬸給她從酸壇裏撈一條酸魚出來。
這一下,連老實巴交的岑二嬸都驚了。
春芽看不下去,她笑眯眯地問道,“這位花姑嫂子,你們家就沒有分到魚?還是你不會製作酸魚?”
女人那別具風情的眼睛斜睨了一眼春芽,她摸出來一張手帕,掩住在一瞬間帶上了悲慼的面容,
“唉,我男人在給隊裏挖小煤窯的時候,被一塊大青石壓死了,剩下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寡婦活在世上,做什麼都不方便。”
哦,春芽明白了,這位就是她曾經聽說過的一個女痞子。
她雖然年紀不大,卻是隊裏集體供養的“五保戶”。
當初,朱朝東組織社員盜煤,大家約定,誰如果出了事,他家裏的老幼就由隊裏照顧。
這個花姑,家裏只有他們夫妻兩人。
男人一出事,就只剩下她一個,她雖不是老幼,卻也厚着臉皮叫囂要享受待遇。
大家想着她遲早要再嫁人,那麼,到時候就可以不管她了。
誰也沒料到,這個女人爲了不失去這一份福利,硬是拖着不再結婚。
而且,她那臉皮還奇厚,分給自己家的糧食她拿出去賣了換錢,然後東家喫一頓,西家混一餐,大家還都拿她沒有辦法。
畢竟,她家男人的確是爲了集體才丟了性命。
春芽試探了一句,“花姑呀,你貌美如花,又是花一般的年紀,就沒有再嫁的考慮?我都爲那些光棍感到可惜,再說了,靠救濟過日子也不是長久之計呀。”
“如果要嫁的男人有你丈夫一半俊,我自然是可以考慮一下,又或者,我們隊長肯跟我結婚,我也是可以放棄自己該得的利益!”
——你長得不錯,可這也不是你想得美的理由吧?
春芽瞟了一眼喫像有些難看的花姑,心裏哂然。
花姑放下碗,有些意猶未盡,“岑二哥家裏的飯菜就是比別家的好喫,二嫂,我先走了,不用送我!”
剛走到門口,花姑又回頭商量,“要不,小妹子,你發揮一下捨己爲人的精神,把雷默同志讓給我,我也可以不再喫隊裏的救濟。”
“你胃口還不小呢。”春芽心裏怒了,臉上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不過,你也知道說捨己爲人,你首先得像個人,我才能考慮把自己的丈夫讓給你呀!”
趕過來接她的甜丫忍不住笑了,“不錯,花姑,你看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我怎麼就不說人話了?”花姑一張臉忽青忽白十分精彩,她怒道,
“甜丫,難道要像你一樣捧她的臭腳,就叫人話了?”
她曾經不止一次地看到,來隊裏指導工作的雷默對這個叫春芽的丫頭呵護備至。
那個冷得像一塊冰的男人,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卻會在看到這個臭丫頭的時候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體貼入微。
──不過,你的人生再得意,也休想對我指手畫腳!我今天不過是吃了岑河岸家的一頓飯,你就敢跟我嘰嘰歪歪?
花姑斜眼對春芽心中冷哼。
仗着自己死去的男人,她一向在隊裏爲所欲爲,今天卻被春芽當衆說自己靠救濟,她一時沒忍住,懟得春芽臉都黑了一大圈。
話說出口,她其實也有些後悔,但下一秒,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破罐破摔地連甜丫一起排揎了起來。
而且,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過足嘴癮,
“甜丫,你一個未婚女孩,總跟在隊長身邊獻殷勤就算了,還捧着外人來教訓我,你想討好別人我不管,想踩我卻是萬萬不行!”
“你……你胡說什麼?”甜丫一張臉瞬間白得像紙。
她對朱朝東有心思,大家都心裏有數,也樂觀其成,但沒有誰會這麼無聊戳穿小姑娘的心思。
今天,在大衆廣庭之下被這個女人大喇喇揭穿自己以爲很隱祕的心思,女孩子一時間羞憤難當,眼裏都快流出了淚水。
這不算,花姑又挑起柳眉,“甜丫,我告訴你,你這麼對我,小心我先下手把隊長帶去民政局領結婚證!哈哈哈……”
看着大家被自已的幾句話說得瞠目結舌啞口無言,她大笑着揚長而去。
“這個混不吝的。”岑河岸有些悻悻地說,“要不是看在她死去男人的份上……”
墨海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