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沉默了半響的風嬤嬤忽然衝過來,狠狠地在龍松柏臉上扇了一巴掌,嘴裏還厲聲喝道,
“你這個不肖子孫給我滾”
受傷之後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這一巴掌。
臉色灰白的龍松柏心碎神傷。
一種被所有人捨棄的萬念俱灰,跟着嘴裏那一股血腥味涌了上來。
他正想把嘴裏的甜腥之物吐出去,倏地感覺到嘴裏多了一顆小丸子。
心中一凜之時,耳畔傳來了微不可聞的三個字,“假死丸”
是風嬤嬤
他心中一動,立時將這一顆小小藥丸嚥了下去。
所有的意識隨着一股麻意襲來漸漸消失。
最後一束晚霞落在山巔下,龍松白整個人緩緩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李蓮花驚呼一聲撲過去,她伸出顫抖的手往他鼻子前一探。
“松柏松柏”
再怎麼恨他,這個人畢竟是自己的丈夫,一個剛纔還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沒有了氣息。
兔死狐悲呀
想到自己並不會比他好到哪裏去的下場,李蓮花嚎啕大哭起來。
雷默心中一愣。
只不過傷了他的右手,爲什麼他就死了
宴長安快步上前,將手往龍松柏的鼻子前探去,“已經斷氣了”
另外一個公安十分不相信,他伸手也探了一下龍松柏的鼻息,又摸了一下他的脈門,不由恨恨地說道,
“果然已經死了”
風嬤嬤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終於流下了眼淚,
“公安同志,他雖然不肖,但畢竟是我孫子唯一的子嗣,能不能就讓他埋在我們青雲峯”
宴長安搖搖頭,“他犯下的案子,影響十分惡劣,就算只剩下一具屍體,我們也要將他帶回去”
什麼
風嬤嬤猛地擡頭,“難道就不能網開一面嗎”
宴長安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說,
“老太太,這種子孫除了讓祖宗蒙羞,還有什麼用你認他這個子孫做什麼”
風嬤嬤嘴角幾次翕動,最後頹然說,
“話雖如此,但人死如燈滅,我已經不願意跟他計較這些東西了。”
宴長安站直了身體,肅然道,“對不起,老人家,我們一定要帶他的屍體回去請你讓開吧”
命該如此已無法可想,風嬤嬤緩緩地向後退開幾步。
春芽忽然問道,“你孫女魯嬌是不是已經生了孩子”
風嬤嬤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不錯,已經生了,是一個男孩,我這幾天就會下山去照顧她和丁春麗的孩子。”
春芽語重心長地說,
“老嬤嬤,你如果真的在意子嗣後代這種東西,就該好好教導他們,要不然養大了,也難免會做出禍害社會的事情,那跟白養的沒什麼區別。”
過年的時候,吳秀曾經聽到風嬤嬤和丁春麗的對話。
吳秀又將這一番話轉告春芽。
那一番話頗有幾分睿智練達,使得春芽對這個老太太的印象有幾分改觀,她耐住性子勸道,
風嬤嬤低頭看腳,隨即擡起頭來,“這是他咎由自取,我無話可說”
宴長安找來一塊門板,兩個公安將龍松柏擡上木板,招呼春芽,
“天快黑了,咱們快點走吧,估計走到山腳已經看不見路了。”
春芽剛剛點頭,帶着手銬的李蓮花忽然朝着風嬤嬤跪了下來,
“我好歹也算你的曾孫媳婦,求求老祖宗救救我”
風嬤嬤神色十分複雜地搖了搖頭,
“你們自作孽不可活,我一個老太婆可沒有法子幫得你,你好好跟政府坦白從寬纔是出路”
“坦白從寬我連家裏八代祖宗都交代了,可是有兩個女孩骨骸的下落,只有這個死鬼才清楚”李蓮花氣憤地說,最後她掩面大哭,
“我好冤枉呀,這些事情,都是他脅迫我乾的”
“丈夫要去行惡,你不阻止,反而助紂爲虐”風嬤嬤一雙渾濁的眼睛透着漠然,
“夫妻本是一體,他娶了你這樣一個沒有是非觀念的蠢貨,也算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你好好投胎去吧”
她唯一的曾孫犯下了這麼大的錯,她一時心軟,給了他一顆假死丸。
沒想到,宴長安連屍體也要帶走,龍松柏勢必逃不過這一劫。
她一腔怒火正沒地方發作,你李蓮花適時送上門,她不把你罵得痛不欲生,怎麼算是毒王穀風嬤嬤
李蓮花果然痛哭起來。
這種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的事情,怎麼就讓她遇上了呢
春芽趕緊催她走,“天快黑了,別耽誤時間我兒子還等着我回去呢”
這句話一出,李蓮花哭得更加大聲了,她怎麼能這麼倒黴呢
連前世被大家議論紛紛,說是不下蛋母雞的鬱春芽都有了自己的兒子
而她,如今別說有兒女了,還能留條命活着都要感謝老天。
最後一抹陽光從樹梢退下。
遠處連綿不斷的山峯嗚嗚咽咽地送來微風。
春天的風除了攜帶芬芳,還裹挾了微微的涼。
雷默牽着春芽的手走在最後,寒風陣陣襲來,春芽哆嗦了一下。
在青石階梯下站定腳步,雷默將自己已經被削去一邊衣襟的長袖襯衣脫了下來。
幫着春芽穿上襯衣,又幫她把所有的扣子都扣好,雷默才擡起頭看向春芽,
“山裏的晚上涼得很,你怎麼也不帶上一件外套就出門”
春芽一動不動地盯着雷默如同刀削斧鑿一般的五官,又一動不動地等着他將釦子扣上。
眼前的男子眉目隱藏在路旁的樹影之中,卻仍然可以看得出,他俊朗的線條柔和得令人心醉。
春芽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眼淚如同斷了鏈子的珍珠一般往下掉落。
雷默倏地一驚,“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說最後這幾個字的時候,他語氣陡然凌厲起來。